第14章 別殺我
“老師,你確定能成?”
“十拿九穩,殿下只管放心,臣已經打點好一切了。”
今日太子的府邸十分熱鬧,幾十個精壯的摔跤手排在正殿前頭等候太子與程英的篩選。
徐承安正梳妝,聽身邊的侍女彙報這事件的原委,便皺起了眉頭。
“你可打聽清楚了?殿下要在上元節的街市上安排摔跤比賽來討皇上開心?”
“是,奴婢問的是太子殿下身邊貼身伺候的奴才,不會錯的。”
前來彙報的侍女並不明白為何徐承安如此擔憂,以為是徐承安多疑,便寬慰道:“娘娘,殿下這樣做無非是想得了陛下的青睞,您不必憂心啊。”
“快些為我梳妝,我要去見殿下。”
“娘娘,您……”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賞在了這侍女的臉上,侍女被打蒙了,卻也知道該立刻跪下。
徐承安伸出手,捏住侍女的下巴,她面色如常,看不出什麼波瀾。
可是滿屋子的溫度似乎都下降了好些,她淡然的開口:“我看,你是分不清誰是主子了。”
“來人,將她拖出去,掌嘴二十。”
那侍女哭喊著,被小廝拖了出去,清脆的巴掌聲在屋外作響。
徐承安順手指向另一個侍女:“過來,給我梳妝。”
正殿前,選拔還如火如荼地進行著,終於三個技巧最好的摔跤漢子被選了出來。
太子坐在屋簷下的陰涼裡,他小口下口地喝著茶,漫不經心地問程英:“你是如何得知我父王喜歡看摔跤的?若不是本殿下問了母妃,本殿也不知道父皇還有這樣的喜好。”
“臣有一箇舊友曾在當今聖上年輕時為其表演過摔跤,臣是從那位舊友處無意得知的。”
程英再說這句話的時候,雖然面上平靜,可是心裏卻十分得意。
這所謂舊友,其實根本是子虛烏有,他一介寒門書生出身,怎麼會認識宮裏的人?
這條訊息,是他從盛光茶樓買來的。
最近,太子殿下格外賞識那個新到任的刑部提督於煥生,而那於煥生確實有幾分才華,又在宴會上救了太子殿下一命。
眼看著自己的地位很快就會被取代,程英的嫉妒之心徹底爆發了。
他無依無靠之人,在朝中只能依靠著太子,太子的信任對他來說太重要了,他絕對不能失去現在的地位。
魔鬼的誕生往往始於嫉妒心爆發。
“所以,我把那條訊息交給程英就是爲了讓太子主張看摔跤。”
盛光茶樓裡,蕭起坐在蒲團上,將手裏的茶一飲而盡。
林朝凰不禁早就猜到會是這樣,她就知道,蕭起從來不做無用功。
“程英出於對我的嫉妒,會編造一個看起來更加凸顯他能力的訊息來源,這就是你選擇程英來傳遞訊息的原因。”
蕭起微微笑了一下,誇讚道:“聰明。”
“聽說,後來太子妃前來阻止太子的安排,說上元節這樣重大的節日不宜多事,被太子罵回去了。”
“聽誰說的?”
“我今早看見有一個小侍女蹲在太子府後門哭,走進瞧,是太子妃的一個貼身侍女。我就上前安慰了幾句,那小侍女怨氣大得很,就把所有經過給我講了清楚,我就都知道了。”
林朝凰放下茶盞,拎起自己佩劍。
“今日,不多留了,要好好準備明晚的局。殿下,告辭。”
之所以這樣著急的離開,是因為今天是上元節前夕,街上的行人幾乎是平時的兩倍之多。
上元節,闔家團聚,美滿幸福的日子。
她林朝凰,已經沒有家人了。
可是這樣的節日,到家的外邊偷偷看一眼,總是可以吧?
這樣多的人,不會有人注意她。
順著人流,她的腳步愈發沉重,林府熟悉的斗拱一點一點出現在眼前,被她拔掉的後牆上的瓦的缺口依然在。
那是她爲了半夜回家翻牆方便,特意留出的空缺。
爹孃都知道她這樣頑皮,總是會點燈到後半夜等她回來。
但明面上也還是裝作不知曉,無非是寵著她,想叫她高興。
看著林府,一切如舊的陳設,似乎什麼都沒變,好像她翻過那矮矮的牆,爹孃還會在家裏頭等著她。
轉過身,看見有人賣糖葫蘆,從前上元節前夕,她總是會和溪哥哥一起逛街市,她會站在原地,等溪哥哥買來糖葫蘆塞到自己手裏。
如今,這些人,都已經不在了。她知道,再也不會有人等她了,也不會有人走向她了。
一切,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了。
林朝凰從口袋裏掏出兩文錢,對小販說:“來串糖葫蘆。”
小販很殷勤,將糖葫蘆遞到林朝凰的手上,可是林朝凰的手在不斷的發抖,糖葫蘆掉在了地上。
她的眼淚早就盈滿了眼眶,在蹲在地上,看著破碎的糖葫蘆時,終於大顆大顆墜落下去。
蕭起冷漠的眼神,太子虛假的笑容,無窮無盡的算計和爭鬥。
這些她曾最最不恥的東西,現在她都必須揹負著。
她蹲在地上,來往的人影擋住了燈光,所有被壓抑的負面情緒此刻徹底地爆發。
她抽泣著,在最底層的黑暗裡苟延殘喘。
身後有人握住她的手,將她拉起來,黑暗褪去了,這上元節的燈火重新照亮了她。
眼前人微微笑著,手裏是兩串紅彤彤的冰糖葫蘆,左洵昭低低的聲音像是是救命的繩索。
“糖葫蘆碎了也沒關係,我又買了兩串,你看看喜歡哪一個?”
林朝凰看著他們相握的手,緊緊回扣住齊遇溪的手那一刻,就連林朝凰自己也愣住了。
她那時的腦子沒有理智了,她只想要緊緊抓住齊遇溪,汲取那一點點的溫暖。
齊遇溪看向林朝凰,忽然就笑了,他的笑容是那樣輕鬆,那樣如釋重負。
林朝凰的臉上還掛著淚珠,她抬起手擦乾淨,指著最紅的那一串說:“我想要這個。”
“好。”
“今日,你就是左洵昭,我就是於煥生。我們不是什麼大人,也不是丞相。”林朝凰笑著,吃了一口糖葫蘆:“這糖葫蘆可真甜。左兄,咱們去猜個燈謎吧!”
這是重逢後第一次,齊遇溪看著林朝凰如此輕快的背影。
以前他總是覺得,如果他與林朝凰不是青梅竹馬的情誼,絕不會和小朝是一種人。
小朝該是九天翱翔的鳳凰,她有展翅的能力,似乎那位四殿下更像天空,更加適合小朝。
所以他隱藏自己對林朝凰的愛,不敢去打破這種友誼的平衡。
所以他總是站在林朝凰看不見的地方,默默給她守護,必要的時候出現。
但是看著林朝凰開懷的笑容,他忽然明白了,林朝凰是自由的,是光鮮的。
可是再耀眼的鳳凰,也需要一棵上好的可以休憩的梧桐木。
齊遇溪就是那株梧桐,無論何時,林朝凰都可以停靠。
所以別怕啊,小朝,我永遠在等著你,不論怎樣可怕的風雨,我會張開枝條保護你。
“左洵昭!過來啊!”
“誒,來了!”
東尋子民都知道,上元佳節,天子巡城。
華車十里,金銀開路,以示國泰民安。
街上早早就有官兵攔著,為天子的車輦保駕護航。
幾乎是全上京的人都來湊這一年中最最盛大的熱鬧,偏偏有一個人,逆著人潮走動,進了一家賭場。
這正是戶部侍郎之子胡歷年。
“你確定是有賭場的人來找我嗎?”胡歷年懷疑地問自己身邊的侍從,這上元節賭場明明該消停些啊?
怎麼會有人找自己?難道是上次替太子處理的那筆賑災款出了問題嗎?
想到這裏,他就走的更快了幾分。
終於到了賭場門口,胡歷年伸手攔住了自己的侍從:“你就在門口守著就行了。”
言罷,胡歷年背過身走進了賭場。
門剛剛關上,一個黑影閃到了那侍從的身後,一記手刀打暈了那侍從。
這黑影不是別人,正是林朝凰無疑,她拿出一個麻袋將侍從蒙上拖到一邊。然後開啟賭場的門,確定周圍沒有人後閃進了屋內。
按照事前說好的,左洵昭派人偽裝成賭場的人給胡歷年傳信,然後林朝凰將賭場裡的所有人都換成了左洵昭的暗衛。她只有半個時辰的時間處理這裏的一切,因為皇帝的車輦從宮門口到達賭場附近的摔跤場就是半個時辰路程。
所以她必須利用這半個時辰做完一切,然後回到群臣中,撇乾淨一切。
時間,是很重要的。
胡歷年的背影就在林朝凰眼前,可是還不是時間,他還不能死。
林朝凰盯著胡歷年的後頸,忽然湊近他,小聲地問:“還記得當年的林將軍嗎?”
“啊!”胡歷年大叫了一聲。
林朝凰立刻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她想,既然這位公子哥是替太子辦事的,那一定和林家的事情脫不開干係。
不如趁機問問看,說不定有為林家翻案的重要資訊呢。
“你知道嗎?我是林朝凰啊,我本該死在幽州的大雨裡啊,可是我沒有啊,所以今天是來索你命的。”
胡歷年一聽見林朝凰的名字,眼睛瞪得老大,結巴著舉起手,哼哼唧唧的,都快要哭出來了。
“求求你,別殺我,我什麼都沒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