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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夜遇齊遇溪

    林朝凰進京第一天,朝廷就給了她一處住所,這小房子雖破舊些,但確最是清淨,還有一個高高的閣樓,站在閣樓中可以依稀看見林府的全貌。

    林朝凰睡不著,便在閣樓上攏了個火爐,坐在火爐邊看看書。

    突然,樓梯處傳來窸窣的響動,林朝凰立刻警覺起來。

    她將書本輕輕放下,握住貼身的匕首,隨時準備應敵。

    門開了,一陣冷風伴著濃烈的酒氣吹進屋裏。

    站在門口的,不是什麼刺客敵人,是蕭起。

    他面色微醺,拎著一個酒壺,坐到了林朝凰身邊。

    “今日在殿上,那左丞相為你解圍,你可知是為什麼?”

    雖然是有些醉了,可是蕭起的眼睛卻很亮,很清明。

    “我不知道。”

    “那個丞相是從北辰來的,是投誠來的。頗有幾分手段,你若是與他打交道,可要小心些。”

    蕭起說著又灌了自己一大口酒,笑了起來。

    “太子在京中有一個賭場,那裏亂的很,是太子財政的主要來源。現如今又來到年關,上元節那天,我父王歷來要去遊行,你想些辦法給那裏弄出些亂子來。”

    “好。”

    蕭起的眼神看著開始有點迷離了,林朝凰拍拍他的肩膀問:“殿下,可要叫來聽風將你送回去?”

    “林朝凰,我可以相信你嗎?”

    蕭起忽然岔開了話題,喝醉了的他看起來那樣真摯,好像一個可憐的小孩子。

    但是林朝凰看著蕭起,卻在他的眼神中看出了算計。

    真正不安的人,是不會將這樣的話問出口的。

    就如同蕭起與太子,兩人之間水火不容,明爭暗鬥,彼此猜度,根本沒有信任可言,所以兩個人都不安。

    就像是在下一盤棋,你不會去問你的對手,下一步你要走在哪裏。

    你只能猜測。

    但是試探不同,這是對於一個不會背叛自己的人,不斷地測試她是否變心。

    或許蕭起從來都沒有真正相信過自己,哪怕是喝了點酒,也想著借這樣的機會試探她。

    自己不過是蕭起手裏的一把刀,是他爭奪權力的梯子,蕭起也不必付出什麼真心。

    可是她林朝凰,從來不是背信棄義之人。她爲了自己的承諾,可以不惜代價。

    蕭起與她在軍中相處足有一年,難道還不瞭解她的為人嗎?

    何必這樣做戲給她看?

    林朝凰沒有說話,她不想配合蕭起的獨角戲。

    蕭起根本沒有醉,他不過是一點酒意上頭,疑心愈發深重了而已。

    她想站起身來,手腕卻被蕭起死死抓住,

    蕭起一下子將她拽了過去,鳳眼微挑,酒讓他的眼神愈發深沉,像是有巨大的漩渦,就快要讓林朝凰心軟。

    “林朝凰,我在這深宮之中,不勝寒冷。”

    蕭起向她湊近了一點。

    “我第一次去青樓查案,你火燒青樓給了我希望。也許你不記得了。”

    他又上前了一點。

    “但是林朝凰,我會永遠保護你,不會讓你離開我。”

    他的唇湊了上來,可是林朝凰不露聲色的向後退了一步,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她掙開蕭起的手,退後行禮道:“殿下,你逾越了。”

    那種令人沉醉的奇怪氛圍忽然消失殆盡,蕭起愣了一下,站起身來,拎起他的酒壺。

    他的神情那樣陰沉,而後他一言不發地從圍牆翻了出去。

    閣樓上的風隨著夜深漸漸冷得刺骨,林朝凰站起身來,看著林府的方向。

    不過一年而已,林府已經破敗不堪,厚重的大雪覆蓋在青瓦上,絲毫看不出曾經的模樣。

    街上因為大雪嚴寒,幾乎沒有行人。

    站在這閣樓上,她忽然有了一個想法,她想回家。

    就趁著這夜色,也讓林朝凰回家看看吧。

    不行。

    理智瘋狂的叫囂著,林朝凰收緊握著欄杆的手,微微昂起頭。

    她要報仇啊,她不能有任何閃失了。

    在幽州時,想著自己逝去的親人,心裏大多是痛。

    可回了上京,卻切切實實地知道了近鄉情怯,物是人非的酸澀。

    這酸澀遠比心痛更加折磨人。

    正當她想要放棄的時候,她忽然想到了一個地方,抓起披風匆匆忙忙便跑了出去。

    長街中一個不起眼小餛飩攤前,有一個身穿白色冬衣的男子正吃著餛飩,熱氣氤氳著周圍的一切。

    林朝凰在餛飩攤不遠處停住了腳步,看著那個白色的背影神情有些恍惚。

    這裏,是她和齊遇溪常來的,幾乎快要成為他們的秘密基地。

    可是眼前這個人又是誰呢?

    這樣清冽的氣質,最最熟悉的背影。

    又是誰呢?

    似乎也有什麼東西氤氳了她的視線,她往前走了幾步。

    明明知道有風險,可還是不受控制地,輕輕喚了一聲:“溪哥哥。”

    那雙正在夾餛飩的手停頓了一下,那人便緩緩轉了過來。

    微微含情的桃花眼看向林朝凰的一瞬間,她的表情就恢復如常了。

    好像剛剛那個紅了眼眶的人並不是她。

    林朝凰疏離地拱手向着那人行禮道:“見過左丞相。”

    那人亦站起身回禮:“在下左洵昭,見過於大人。”

    左洵昭的眼睛裏有大把大把的不忍,可是低著頭的林朝凰看不見。

    從大殿上,林朝凰走進殿內那一瞬間,他便認出那玉面郎君是他的小朝兒。

    日夜思念的人,就那樣鮮活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所以握不住酒杯,所以出言維護。

    命運弄人這四個字。

    就像明明齊遇溪就在眼前,林朝凰卻無法認出。

    就像明明林朝凰近在咫尺,齊遇溪卻不能與她相認。

    他們像陌生人一樣,彼此行禮,恭恭敬敬。

    這便是命運弄人。

    在這裏遇見朝廷中人,林朝凰是不願意的,更何況是一個只見過一面不知根不知底的丞相大人。

    現如今的林朝凰經不起變故,林家的仇背在她身上,她不能不謹慎。

    行了禮,林朝凰就想要離這左丞相遠一些,免得露什麼破綻。

    剛要走就聽見身後那位叫住了她。

    “於大人也喜歡這家鋪子的餛飩?不妨給我一個面子,一同坐下來吃?”

    不等林朝凰拒絕,那左丞相便揚手叫來了老闆娘:“再來一碗餛飩。”

    林朝凰無奈,這樣的光景再拒絕便是不給面子,她可不想剛進京就和朝中大臣結樑子。

    只好坐下,老闆娘拿上來一壺熱酒放在了她的面前。

    對面那位丞相笑著,一點不拘束,大大方方地衝著林朝凰做起了自我介紹:“鄙人是北辰中人,去年六月做了宰相以來自聽聞了於大人的諸多事蹟,心中很是佩服啊。”

    “於大人,在邊關定然是受了不少苦吧?”

    齊遇溪笑著,問她。

    其實他想問,小朝兒,你這一年過的好嗎?有沒有人欺負你?你有沒有生病?冬日大雪裏有沒有喝上自己喜歡的酒?

    你有沒有,有沒有想念我。

    可是,齊遇溪終究只是笑著,看林朝凰的眼睛微微低垂著,用十萬分的心思對付著他,拘謹的樣子沒有絲毫當年林朝凰的灑脫。

    未等林朝凰回答,餛飩上來了。

    蒸騰起來的熱氣很快彌散在林朝凰眼前,霧氣裡對面人的臉愈發朦朧。

    她夾起一個餛飩,吹涼放進嘴裏,慶幸不必回答左丞相的話,卻聽見他說:“於大人,我是可以幫到你的人。我既不屬於太子,亦不屬於四殿下。不管你為誰效力,你都可以信任我,因為我是皇上手中的一杆秤。”

    “我要從中制衡兩位皇子的勢力,以保證皇上不被架空。這就是我的職責。”

    林朝凰拿著筷子的手一下子頓在半空之中,她沒有想到左丞相如此坦誠。

    她知道,當年太子能夠成功扳倒林齊兩家,絕對少不了當朝右丞相徐佑的幫忙。要想將太子這顆大樹拔掉,她繞不過左丞相這一關。

    但是坦誠相見,有話直說。

    這並不符合朝堂一貫的風格。

    齊遇溪慢條斯理地吃了一口餛飩,再一次開口:“於大人,我們彼此照應,應該是你最好的選擇。無論誰繼位,我都能保你。”

    “你有什麼條件?”

    天上掉餡餅這樣的好事,林朝凰可不敢相信,沒有利益的交織,憑什麼宰相要籠絡她?

    若說這世上有誰比林朝凰還了解自己,那一定是齊遇溪。

    他知道林朝凰不會相信,所以便提出了一個並不為難的條件。

    “我只要你做一件事,那就是別讓太子的賭場過好這個春節。”

    這是一個提示,齊遇溪當然知道林朝凰回到上京的目的。

    除掉太子,又何嘗不是他的目的?這半年的朝堂沉浮,齊遇溪已經知曉太子產業的薄弱鏈。

    運籌帷幄,是他齊遇溪;執行快感,就留給林朝凰吧。

    太子的崩潰,就先從這個春節開始。

    林朝凰抬頭,看著眼前這位丞相大人,似乎明白了為什麼短短半年之內,這樣一個年輕之輩能夠坐到宰相之位。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認真地說道:“一言為定,我們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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