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方葉風華的身影剛出現，蕭明淵的目光就投了過去。

    他難得安靜地站在橋頭，周身氣度柔和，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一樣，底下的女子皆偷偷用眼瞧著他，羞紅了一張張俏麗的臉。

    葉風華不緊不慢地走了過去，蕭明淵眼神銳利地瞟了一眼她裙襬上微不可見的血跡。

    下一秒極快地錯開視線，恢復平靜，什麼也沒有問。

    “走吧。”

    蕭明淵跟在她身後，很隨意地說道。

    “那隻貓呢？”

    葉風華風輕雲淡地答，“噢，路上碰上了一隻小母貓，那傢伙就像丟了魂一樣，死活不肯回來。”

    空間里正啃著小魚乾磨牙的冥也喉頭一哽，白色的鬍鬚氣得抖動。

    狗屁小母貓！

    “估計野夠了就回來了。”

    “是嗎？”

    蕭明淵意味不明地反問。

    葉風華一臉真誠地點頭。

    冥也：......

    湖邊停放的小舟空間有限，四人租了兩輛。

    蕭明淵看了一眼一上去就找了個舒服的地方靠著的葉風華，低垂著眸子，挽起了袖子。

    葉風華很是欣慰地看著他的動作，姿勢更加鬆散了。

    蕭明淵在船頭擺動著木漿，待到了湖中央，就鬆了手讓它自己隨著水流擺動。

    葉風華撐著下巴，看著緩緩向她走過來的蕭明淵，道：

    “不愧是攝政王，什麼都會。”

    蕭明淵一撩衣袍坐下，衝着身後揮了揮手，蕭萬身形輕盈地從躍到了葉風華這方船上，從身上揹着的小行囊中，擺出了一套茶具。

    嫋嫋茶香在鼻尖縈繞，葉風華不由得咂舌。

    不愧是有錢人家子弟，可真會享受。

    她突然想到了什麼，指尖下意識地往下伸，觸到了之前在樹林裡撿到的那枚扳指。

    葉風華有一絲絲糾結，還不還呢？

    蕭明淵將泡好的茶遞到了她的面前，目光不鹹不淡地瞥了她一眼。

    還是算了吧，倘若現在給了，他必定會問剛剛在樹林裡發生了什麼，又或者憑藉他的聰明才智，他也肯定能猜到其中的不對勁。

    再加上這件事似乎又和當今皇上有關，甚是複雜......還是緩緩吧，等有眉目了再一併和他說。

    葉風華眉宇散漫地喝了口茶，入口清香，讓她的身心都不由得跟著一起放空了片刻。

    等葉風華將茶杯放下，蕭明淵又及時為她續上。

    葉風華看著面前升騰起來的霧氣，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點著下巴，眉眼精緻，如一副上好的水墨。

    “南央的事你打算怎麼處理？”

    她雖然看不慣太后那副作風，但她也深知使臣死在對國的朝堂上也不會是一件好事。

    她今早無意間聽到了蘇涵靈和葉之畫的對話，說她現在之所以還沒出事，是因為蕭明淵憑藉一己之力把那些奏摺全部壓了下來。

    否則按照慣例，她早就已經被打入死牢，隔日問斬了。

    “此事南央並不在理，你難道沒有察覺到當日和你對戰的那個人行為不正常嗎？”

    葉風華眉梢一挑，蕭明淵不提，她都快忘記了。

    那個男人就好像一個沒有知覺的傀儡一樣，不僅是思想，就連身體構造都於旁人不同，傷口都恢復地極快。

    “那個傢伙，是南央九千歲煉出來的活死人。”

    活死人？！

    葉風華甚是差異，蕭明淵見她似乎有點興趣，手指摩梭著白玉茶杯，又繼續說道。

    “這是南央的鮮為人知的禁忌，具體的本王瞭解的也不多。只知道這批人從小就開始被製造，最後被九千歲用在戰場上。”

    “組成了一支從無敗績的軍隊。”

    葉風華垂眸思索片刻。

    “所以你的意思是，使臣帶著那個人來本就目的不純。只是那日恰好被太后利用了。”

    蕭明淵點了點頭，嘴角突然勾起了一抹笑意。

    “說起來你這性子倒也真是烈，直接就把那私牢給炸了。”

    半點虧都吃不得。

    葉風華撇撇嘴，當日若春夏秋冬沒有及時趕到的話，她還不知道會經歷些什麼了。

    僅僅只是炸了私牢，而沒有把太后當場從太和宮裏抓出來抽筋拔骨，她已經算是很給面子了。

    葉風華身子再次軟軟地靠了下去，目光不經意間躍過蕭明淵看向他身後，眼眸陡然一凌厲。

    只見江綺瑤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上來的，站在船頭衝着他們這邊揮手，寬大的袖袍滑下，手腕上纏著的白色繃帶十分顯眼。

    “明淵哥哥。”

    蕭明淵挑眉，下意識看向葉風華，後者面無表情，只是眉宇間瞬間夾了幾分冷意。

    還真是陰魂不散啊。

    “快，劃快點。”

    江綺瑤對著旁邊的小廝吩咐道，船很快就往葉風華他們那裏靠近，隨後，她很是自覺地登了上去。

    “明淵哥哥，你也趁著今日天氣好，過來遊湖的啊？”

    江綺瑤立在那裏，目光盯著蕭明淵的背影自顧自地說道，後者卻連個眼神都沒施捨給她。

    她眸子垂了半分，藏在寬大袖袍裡的手扣緊了幾分。

    片刻後，她抬頭，臉上又是完美無缺的笑容，只是這一次卻是對著葉風華說話。

    “葉小姐，在府裡養了這麼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

    “深知自己有很多事情都做得不對，本來是想登門道歉的，恰好今日碰上了，我就在這裏說了吧。”

    江綺瑤話音剛落，撲通一下子就跪了下去，小舟都被她那力道帶的劇烈晃動了幾下。

    葉風華嘴角冷冷地一勾，眸色意味不明，出口嘲諷道：“呵，吃錯藥了？”

    江綺瑤臉色一白，手指扣進了肉裡，死死壓抑著什麼東西。

    “不，我是真的知道自己做得不對，我一向刁蠻任性慣了，做事不計後果。但是葉姑娘，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呢？你就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言語之真切，表情之動容，讓人十分想要感嘆她的一片真心。

    葉風華不緊不慢地在她身上掃視一番。

    “還真別說，過了這麼些日子，你還真有些改變。”

    江綺瑤心下一喜，就是到這個女人這麼好騙，隨隨便便幾句話就把她哄得團團轉，可就在下一秒，她嘴角喜悅的弧度一僵。

    只見葉風華微微偏了偏頭，不緊不慢道。

    “至少沒有讓人一眼看過去就覺得蠢了。”

    江綺瑤差一點就繃不住，差一點就當即從地上彈起來，蹦到葉風華面前去撕爛她那張倒人胃口的臉！

    但她在最後一秒想起了那個黑衣人同她說的話，她死死地閉了下眼，深深吸了口氣，在極短的時間裏，重新恢復成那副完美無缺的笑容。

    “葉姑娘說笑了，我知道我做了那麼多錯事，葉姑娘很難再相信我。”

    “但我此次真的是一片真心，只要你能原諒我，不論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一片真心？做什麼都願意？”

    葉風華身子坐直了些許，嘴裏重複著這兩句話，須臾，她勾唇一笑，眼底帶著狡黠的光。

    “好啊，只要你從這裏跳下去，我就相信你的一片真心。”

    江綺瑤面色陡然一僵，細看整個身體似乎都在隱隱發顫，似乎是在竭力壓抑著什麼。

    這個賤女人！

    那邊全程目光都落在葉風華臉上的蕭明淵，嘴角不由得翹起了一抹弧度。

    江綺瑤死死咬著後槽牙，感覺腮幫子都快被咬爛了，她一字一頓地說道。

    “只要我跳了，你就相信我是嗎？”

    葉風華漫不經心地點頭。

    “是。”

    “好。”

    江綺瑤從地上爬了起來，轉身不帶任何猶豫，撲通一下就跳進了湖裏。

    速度之果決，行動之快速，讓人看著很是解氣。

    她不斷在水裏撲騰著，頭髮凌亂地貼在臉頰上，手臂把這船頭，試了幾下都沒爬上來，整個人看起來狼狽極了。

    旁邊撐船的小廝好心搭了一把手，江綺瑤渾身溼漉漉地站在葉風華面前，語氣似乎是用盡了全力才盡力聽起來不那麼咬牙切齒。

    “這下你滿意了吧。”

    葉風華笑，“滿意。”

    “那現在可原諒我了？”

    葉風華似是很詫異，語調微揚。

    “我什麼時候說了要原諒你了？”

    “我只是說了，只要你從這裏跳下去，我就相信你的一片真心。”

    “此番我見到了你的真心，江小姐，再接再厲。”

    “你！！”

    江綺瑤只覺得眼前的畫面突然一陣天旋地轉，她全身的血管似乎都被氣得急速膨脹。

    突然，蕭明淵低低的笑聲從嗓子眼裏溢位，如風過林梢一樣溫柔。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姿態依舊散漫的葉風華，眼裏像是碎了星辰一樣明亮。

    聽著那笑聲，身後的江綺瑤死死地盯著蕭明淵的背影，手指緊緊地扣着旁邊小廝的手臂，纔不至於當場被氣暈在這裏。

    她不斷深呼吸，卻發現越來越浮躁越來越氣憤，再留在這裏可能就要把這船掀翻和麪前這對男女同歸於盡的時候，江綺瑤難得分出了一份理智，咬牙。

    “我們走。”

    不知過了多久，葉風華才從他那雙眸子裡回過神來，目光瞥了一眼他身後，道。

    “誒，你的青梅竹馬走了。”

    “幹本王什麼事？”

    蕭明淵撤回視線，重新給沏了茶，骨節分明的手指握住了小巧的白瓷茶杯。

    葉風華見他那副模樣，突然就來了興致。

    她端起她自己那方的茶杯，抬手壓住了蕭明淵正欲抬起的手，身子緩緩前傾。

    “王爺，你喝我這杯。”

    她邊說著，手裏的茶杯還轉了個方向，正對著她之前碰過的地方，上面還留了一層淡淡的胭脂。

    蕭明淵瞥了一眼她微微揚起的眼角，對著那處胭脂面不改色地印了下去。

    葉風華當即所有的玩味都僵在了眼底，手指一抖，就立刻被蕭明淵圈住了手腕。

    “葉小姐可要拿穩了啊。”

    他意味不明地開口，眼裏光影浮動。

    葉風華看著他就著自己的手，就那樣喝完了白玉瓷器裡的茶水，動作極致優雅，極致矜貴。

    倒讓葉風華自個兒從心底生出了一種罪惡感來。

    片刻後，他抬起了頭，從葉風華手裏接過茶杯，輕輕擱在案几上，目似繁星。

    他面不改色，漫不經心道。

    “很香。”

    不知道是在說茶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葉風華手指微蜷，心尖一顫。

    這個男人.....臉皮太他麼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