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夕陽西下，不遠處半邊天都被粉紅的晚霞染紅，絢爛多彩。

    姚皇后穿著寬大的斗篷，跪在司星殿前，她微微佝僂著身子，黑色兜帽遮住了她整張臉。

    須臾，她有些恍惚地抬頭看著遠處的粉紅雲彩，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眸溼潤。

    殿內。

    男人一身淡藍色錦服，一頭霜發隨意披散，心不在焉地修剪著房內盆栽的枯葉。

    一侍女走了進來，恭敬地對著他行禮。

    “司星，殿外姚皇后已經跪了一下午了，還是不見嗎？”

    “竟然還沒走。”

    司星黑長的睫毛顫了顫，拿過擺放在書案上的小竹筒，如玉的指尖捻著裡面的竹籤的頂端。

    “那就再給她一次機會……”

    司星邊喃喃道，邊隨手抽了一根出來，一雙清冷的眸子散漫地看著上面字，低不可聞地嘆了一聲。

    “請她進來吧。”

    “是。”

    殿外姚皇后得了訊息，當即面色一喜，立即從地上爬了起來。

    但是因為跪得久了，膝蓋痛的麻木幾近沒有知覺，她不由得踉蹌幾步，被旁邊的侍女一把扶住了。

    “小心。”

    “娘娘，奴婢扶著您進去。”

    這司星殿的人隨主人，個個風姿清華，身上皆帶著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

    姚皇后就這樣被她攙著，一瘸一拐地繞過繁複的大廳，走到了一座低奢侈的殿前。

    司星殿是單獨修在皇宮後山上一座宮殿，裡面的裝飾精美，吃穿用度皆是上乘，只為養著那些如謫仙一樣的人。

    據聞不知道北朝的哪位先帝因為心善救了一個得到成仙的道士，道士爲了報答他，捏決分了一縷神識出來幻化成人形，並把他留在了人間為北朝造福。

    而那些人有一個最大的本領，便是可以預知未來，根據演變規律推算出人或物在某一個時間段的命運。

    先帝大喜，當即花重金重力在後山上修了這座宮殿，給那人賜名司星。

    司星也不負眾望，福澤北朝。帶著它逐漸由一個小國不斷成長到旁人無法撼動的地位，且越加繁榮昌盛。

    而他們也漸漸成為一個凌駕在王朝之上，被百姓侍奉為神的人，神秘而又備受尊敬。

    但許是因為洩露天機受了懲罰，每位司星皆是滿頭霜發壽命極短，且皆會在死前的一個月內，不知道從哪裏又帶回下一任司星。

    如此一代一代，傳承下去。

    侍女退了出去，姚皇后眼神極快地瞥了一眼臺上的男人一眼，不過半息又迅速低了下頭。

    她咬唇正要跪下，就聽見司星清冽的聲音傳來。

    “娘娘莫跪了，我不見你，你也是知道緣由的。”

    姚皇后身形一顫，眸子緊緊地閉了閉，“是我逾越了。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那樣躺在床上，我做不到。”

    她尾音淒涼，隱隱夾雜著啜泣。

    男人手上還捏著那根竹籤，手指在尾端的小字上不斷摩梭著。

    良久，他起身，一股子冷香隨著他的動作若隱若現。

    “你跟我進來。”

    姚皇后心底一喜，忙不迭地擦掉臉頰上的淚水，顧不上膝蓋上的疼痛，急匆匆跟上了司星的步伐。

    殿內空曠而又冷清，司星彎彎繞繞推開一間暗室的門，裡面的溫度稍低，整座房間縈繞著一層朦朧的白氣。

    房間中央有一個星圖一樣的法陣，姚皇后熟練地走了進去，熟練地在裡面盤腿坐下。

    司星風姿卓絕地站在旁側，語調平緩地問道。

    “你想好了嗎？”

    “想好了。”

    “好。”

    話音剛落，法陣陡然亮起一道白光，司星單手捏決，指尖縈繞著淡淡的藍光。須臾，他手指翻轉，藍光直直地飛入姚皇后的眉心。

    與此同時，姚皇后面色瞬間蒼白，嘴角溢位了血跡。

    光芒褪去後，她雙手撐地，目光渙散，整個人已然接近虛脫。

    一個雅緻的木盒遞到了她的眼前，泛着絲絲的藥材香，姚皇后顫抖著手去接。

    “以汝心頭血滋養，三日之後方可食用。”

    “謝謝，謝謝司星大人。”

    姚皇后如獲珍寶，眼尾溼潤，緊緊地抱著手裏的那個東西。

    司星目光清冷地落在她的臉上，開口道。

    “這是最後一次，倘若再有下次，你就算是在殿前跪成一尊石像，吾也絕不會再管。”

    姚皇后踉蹌著爬起來，低頭衝他行了個禮，“是。”

    等她一步一虛晃，就要走出暗室的時候，司星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

    “想知道這次耗了你多少命數嗎？”

    姚皇后死死地抱著懷裏的檀木盒，眼裏泛着希冀的光，她緩緩搖了搖頭，語調溫柔。

    “不想。”

    “這世間本就沒有什麼值不值得事，對我而言，皇上就我的所有。”

    “倘若沒有他，我往後漫長歲月就只餘下黑暗。所以無論多少，哪怕我明日就要死去，今日能多在他懷裏待一會人，多聽他說幾句話，我也無憾。”

    她真的很想念，那個會站在她身後，替她挽發，纏卷地叫她姚妹的男人。

    只要能再聽聽他的聲音，她無論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暗室門口已經沒了姚皇后的身影，司星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那裏，片刻後，他身形突然虛晃幾下，開始劇烈咳嗽。

    有侍女急切地上前扶住了他。

    “司星，你還好吧。”

    “此番又動用了禁術，您這身體也是吃不消的啊。”

    “無礙，反正吾也沒多少日子了。”

    侍女聽著這話，唇角微微抿了抿。

    司星接過她遞過來的手帕，仔仔細細地擦著掌心裏咳出來的血跡，眸色微閃。

    “你說這世間情究竟為何物？”

    司星慢條斯理地問道，像是在徵詢侍女的意見，又像是透過她在問自己。

    侍女也沒嘗過情愛的滋味，臉頰羞紅，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答。

    司星似乎並不糾結於這個答案，他揮揮手。

    “行了，下去吧。我想休息一會兒。”

    “諾。”

    侍女退了出去，司星走到房間的盡頭，推開了另一扇門，來到一間更為狹小的暗室。

    他的目光灼灼地盯著牆壁上掛著的那副巨型畫像，琥珀色的眼眸被光一照，幾近透明，像是蒙上了一層霧，讓人看不清裡面的神色。

    他看著畫像裡的那個巧笑嫣兮的女人，手指一下一下地摩梭著竹籤尾端上的紋路。

    上面赫然寫著幾個小字：天命不可違。

    所以他最後為什麼還是決定幫她呢？

    用了二十年的命數來換另一個人不過幾日的迴光返照。

    真的值得嗎？

    男人極緩地垂下了眸子，周身氣場陡然一變，那一瞬間，他就像是從神壇跌落，落入這凡世，體味了一番人間苦樂。

    須臾，他重新正色，伸手撩開畫像一角，觸到後面一處開關，摁了下去。

    身後的空地中陡然升起一個案幾，中央放著一個造型奇特的火盆，裡面漂浮者一張白紙，金黃色的火焰在它周圍跳動，卻吞噬不了它半分。

    司星手一伸，那張紙就彷彿通了靈性一樣，精準地飛到了他面前。

    上面有一個燙金的大字：忍。

    片刻後，字一筆一劃自動散開，又重新組合。

    幻變成了等。

    “來人。”

    外面候著的侍女低著頭進來了。

    “將這東西送去將軍府，葉庭手中。”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