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一時變得很沉悶。

    冥也下意識地就想笑，想要緩解一下這緊張的氛圍，但嘴角扯了扯，終究是放棄了。

    就算是裝也裝不出來。

    冥也垂眸，安靜地同葉風華對視。

    在看著那雙黝黑的眸子那一瞬間，冥也就知道她已經記起來了大半。

    他張了張嘴，終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他還能說些什麼呢？已經來不及了啊，眼下的葉風華已經不是之前的那個了。

    寐蝕說的沒錯，他封印她一次已經是極限，絕對封不了第二次。

    慄狸神魂強大，之前冥也之所以能成功，是因為他提前在葉風華體內種了咒枷，但即使如此，也讓冥也承受了極大的反噬。

    否則那日同寐蝕一戰，冥也也沒必要借那半根魔骨吞噬寐蝕的力量。

    從北朝開始，他就已經開始衰敗，如果不是寐蝕，他現在早已是強弩之末，別說化成人形安安穩穩地站在這裏承受葉風華身上不斷釋放出來的威壓。

    他早就已經變成本體，滾回深淵重新修煉了。

    冥也抿著唇角，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保持著原來那個姿勢，安靜地看著葉風華。

    葉風華逐漸適應了周圍環境刺眼的光線，眉間暗紋火紅，就連眼尾似乎都比之前的顏色深了很多，透著股危險的晦暗。

    葉風華抬眸，看了冥也好半響，眸子裡情緒複雜，胸膛突然劇烈起伏兩下，似乎是藉着呼吸壓下了些什麼。

    “這是哪兒？”葉風華聽到自己平靜地問。

    冥也眼眸突然就亮了起來，答道，“冥府，鬼殿。”

    葉風華錯開眸子，撐坐起來，冥也見狀，想上前扶，葉風華冷冷地掃了一眼，冥也頓時就停住了動作。

    葉風華靠著身後的石牆，旁邊就是道道稜角分明的冰柱，葉風華的眼神比那冰還要寒冷。

    “鬼帝，趁著本君尚未完全清醒，還念着幾分舊情，就別做些多餘的事了。”

    冥也對上葉風華的眸子，突然就覺地周遭生冷。

    “否則，本君也不保證自己會做出些什麼事來。”

    葉風華眼眸微微眯起，那一瞬間，那一向柔媚的眼眸，透著一股子陰騭的乖戾。

    冥也張了張唇，“……是本座逾越了。”

    葉風華垂眸，安靜地看著自己的手指。

    昏迷之前的事，她還是記著的，當時沒什麼法子，她強制性地開始吞噬寐蝕的力量。

    雖然來得快，效果好，但同時也需要承受嚴峻的後果。

    可現在，她已經絲毫感受不到寐蝕那股子橫衝直撞的噁心力量了，至於為什麼會沒有。

    葉風華餘光瞥了一眼依舊站在原地的冥也。

    她緩緩呼了口氣。

    冥也是該死。

    但他又確確實實總在危機關頭幫了自己。

    葉風華向來恩怨分明，但恩怨終歸是不能相抵。

    更何況，冥也欠的不僅僅是她，還有明淵的那一份。

    當年若不是冥也一己私慾，明淵也不會墮落到那般境地。

    但千年前的那場混沌之戰中，冥也也付出了他應得的代價。

    葉風華越想越煩躁，腦子就像是擰成了一根麻繩，亂得不行。

    她纔剛醒，能記起來的東西不多，但僅僅是這些，都讓她駁雜得不行，胸口煩悶且暴躁，就像出鞘了的劍，壓不住渾身的鋒芒和戾氣。

    葉風華抬手摁著太陽穴，問道，“本君睡了多久。”

    冥也答，“十日。”

    葉風華眼睛猛地一下就睜開了。

    十日，明淵該等急了吧。

    當時的事發生得太快，葉風華根本來不及對蕭明淵多說上幾句。

    眼下消失了這麼久，蕭明淵一定會擔心的。

    葉風華便想著就邊從石床上坐了起來，冥也覺察到她的動作，作勢就要攔。

    葉風華渾身的戾氣都快壓不住了。

    她瞧著冥也那張臉，嗤笑，“鬼帝，你覺得你現在還攔得住本君嗎？”

    葉風華抬眸，那雙眼睛登時帶著星星點點的金光。

    葉風華能看透人的真身，更何況冥也對她還沒有絲毫的防備，所以葉風華能透過他那層皮囊，看到內裡那已經殘缺的魂體，還有上面的道道枷鎖。

    “若不是吞了寐蝕……鬼帝現在恐怕都自身難保了吧。”

    冥也抿唇，眸光閃爍，“風華，你不能走。”

    葉風華挑眉，聽著他說。

    “之前寐蝕的動靜已經引起九重天的注意了，你若是再從冥府出去，孤身一人，你覺得他們會放過你嗎？”

    葉風華冷笑，“鬼帝，你覺得和那些人比起來，我慄狸會情願選擇接受你的庇佑？”

    冥也呼吸一窒。

    葉風華閃身就到了冥也面前，她抬眸，抬起一根手指輕輕戳著冥也的胸膛，嘴角是笑的，眼神卻是冷的。

    “鬼帝，你別忘了，你比那些人還要讓我噁心。”

    冥也嘴唇顫抖，“本座只是想幫你。”

    “幫我？”葉風華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眼瞳一片黑漆，陰騭瘋狂，“幫我？你若是想幫我，你會在千年之前把明淵害成那副模樣嗎？！”

    “幫我你就可以爲了你那見不了光的新鮮感，使計謀陷害，拆散本君和明淵。”

    “你知道本君當時找到他的時候，他在幹什麼嗎？”

    葉風華一字一句，指尖力道越來愈大，周遭瑩起一層黑漆，猛地一下就把冥也給掀了出去。

    冥也沒躲，受著那份力道砸在了牆壁上，嗆咳一口血出來。

    葉風華落寞地笑著，後悔又心疼，戚聲道，“他那樣高傲一個人，就跟那些低階魔物一樣，跪在殘肢中央，啃食著那些發臭了屍體。”

    “——冥也，你有什麼資格說你是在幫我？”

    葉風華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一字一句道，“你不配在本君面前提他！”

    冥也緩緩抬手，擦去了嘴角的血跡，那雙暗紅色的眸子很安靜，“慄狸，你要想清楚，出了冥府，本座就護不了你了。”

    “鬼帝還是管好你自己吧，本君若是想，可以讓你連維護鬼界結界的力量都不復存在。”

    葉風華嘲諷地笑了笑，“況且就算是九重天上那些人找來了又怎樣？有的賬是該好好算算了。”

    當年明淵落得如此下場，背後不缺某些人的推波助瀾。

    葉風華從來就沒有真正放下過，憑什麼他們乾乾淨淨，卻要經受輪迴之痛，而背後那真正黑手卻仍在逍遙，當他的狗屁的快活神仙？

    葉風華不甘心。

    她拂袖，身形陡然消失在洞穴裡。

    冥也捂著心口，感受著結界的波動，苦澀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