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風華似乎是真的饞了，像只小倉鼠一樣很快就將東西席捲而空。

    隨後往後靠著身後的石頭，滿足地揉著小肚皮嘆謂。

    姿態極其散漫、極其不雅，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模樣，這種要是讓宮中教禮儀的嬤嬤看到了，免不了一頓打罵。

    但蕭明淵就是喜歡她這幅慵懶怠倦的模樣——有飯就滿足，好養!

    他起身彎腰，想要替葉風華擦拭嘴角沾上的些許油漬。

    葉風華看出他的舉動，微微蹙眉，下意識伸舌頭舔了一口，恰好就舔在了蕭明淵觸過來的拇指上。

    溼熱的觸感一觸即分，但不妨人下意識地就想撬開她的唇齒攪弄，看她媚眼如絲含不攏的模樣。

    葉風華愣住了。

    蕭明淵也愣住了。

    兩雙眼睛隔著咫尺的距離遙遙相望，一時沉默。

    葉風華率先反應過來，猛地一下偏頭，抬起袖子就胡亂抹了兩把。

    “那什麼，吃飽了該睡了……”

    葉風華話沒說完猛地禁聲。

    操，她這是什麼虎狼暗示。

    蕭明淵笑了，拇指揉搓，似乎還對那溼熱有些戀戀不捨。

    葉風華瞧著他的動作和神情，一陣無言。

    蕭明淵瞧著她的表情，笑開了：“親都親過了，風華怎還害羞了。”

    害羞個屁。

    她這是覺得舌頭舔手指什麼的總帶著誘哄的挑逗。

    更何況，蕭明淵那一瞬間眼神的變化，還有眼下斂著眸盯著她的神情，總讓葉風華覺得站在面前的這個衣冠楚楚的王爺似乎下一秒就會撕下那層偽善的外衣，做出些無法控制的事情來。

    這裏空曠又安靜，平時也沒有什麼人會來，也是個揹着風的角落，夜裏不怎麼冷。

    葉風華雖作為新社會新青年，思想道德品格還有格局都放得開，但以天為被，以地為床什麼的……

    咳！

    蕭明淵眼睛在葉風華不斷變化的臉色中一點點眯起，隨後目光狐疑地落在葉風華通紅的耳朵尖上。

    這小姑娘，在想些什麼東西？

    葉風華抬頭，猝然對上蕭明淵探究的視線，剛剛腦補的一大堆彷彿陡然化成了實質，讓人一時無法面對眼前的現實。

    葉風華羞憤轉身，落荒而逃。

    蕭明淵驚詫。

    這麼大反應？

    蕭明淵搓了搓指尖，笑。

    本王……可還什麼都沒做呢。

    *

    邊塞的風呼嘯。

    一連幾日，欒僑那邊就跟撓癢癢似的，時不時地派一小支隊伍到無名關來騷擾一下。

    無名關一旦派人去追，他們就跑，馬鞭抽得震天響，一下子就沒了影。

    “呸，慫胚！”

    領兵小將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瞧著黃沙四起，狠狠罵了一聲。

    “副將，還追嗎？”

    “追個屁，誰知道這群雜碎在前面有沒有偷偷埋伏，什麼樣的主子養什麼樣的狗，都是陰溝裡的臭老鼠！”

    “回關內。”

    營帳裡，葉風華正靠在椅子上嚼著幹得不行的牛肉乾，每吃一點，都只能用牙齒慢慢地磨，磨下來一塊，就放在嘴裏含著，含軟了些才慢慢咀嚼，倒也別有一番消遣的滋味。

    葉風華邊磨著牙，邊眯眼看著面前的地形圖。

    上面又多了幾條路線，是近幾日欒僑派兵騷擾走的道。

    依舊看不出什麼章法來。

    簾布晃動幾下，葉風華打眼看去，是蕭明淵。

    蕭明淵瞧著她手上的東西，皺眉，“在吃些什麼？”

    “牛肉乾？要麼？”

    蕭明淵從旁邊勾了把椅子過來，看著葉風華磨得費勁的模樣，抬手輕輕揉著她的頭髮。

    “本王不用——葉庭給的？”

    葉風華把手上的東西抬到眼前來回翻了一轉，狐疑地皺眉。

    似乎在想，上面也沒寫名字啊，蕭明淵怎麼看一眼就猜出來了？

    蕭明淵瞧著她那模樣，乖順單純地就像只剛睡醒懶怠地搖著尾巴的貓，可愛得緊。

    蕭明淵趁著葉風華不注意，飛快地捏了一把葉風華的臉頰，隨後才緩緩說道。

    “除了他，誰還吃得起這稀罕玩意兒。”

    也是。

    葉風華贊同地點點頭，目光又重新挪回了地形圖上，似乎沒注意到剛剛蕭明淵做了些什麼。

    蕭明淵瞧了一眼葉風華思索的模樣，又試探性地抬手，飛快捏了一把。

    很好，沒有反應。

    蕭明淵膽子漸大，有些愛不釋手。

    終於，葉風華忍不住了，叼著的牛肉乾一吐，正要開口罵道，就聽蕭明淵語速飛快。

    “嘉陵關剛剛傳來了訊息，說是京城的封賞下來了。”

    “本來早就該知道了的，但是中間出了些事。”

    葉風華微微眯著眼睛，安靜地盯了蕭明淵一會兒，在開口罵他和好奇為什麼會晚中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選擇了後者。

    蕭明淵瞧著葉風華忍耐的模樣，嘴角憋著笑，緩緩說道。

    “京城的封賞早該下來了，但葉庭似乎顧忌著你的情緒，才壓著傳訊的。”

    葉風華繼續磨著嘴裏的牛肉乾，沒什麼表情。

    爲了顧忌她的情緒，那就說明封賞的事肯定跟葉風華半天沾不上關係。功勞本就在她，最後卻是葉庭受了賞。葉庭怕葉風華聽了心裏會不舒坦，所以遲遲猶豫著沒說。

    葉風華緩緩勾了笑，她對這事倒是不在意，封官進爵什麼的，都是些俗物，她看不上。

    只不過，葉庭能顧忌著這層情緒，倒還很是有心了。

    葉風華垂眼，盯著手上的牛肉乾，腦子裏又想起嘉陵關，葉庭笨嘴笨舌想要她多留一會兒的那一夜。

    但葉風華那時候思緒格外地亂，已經顧不上旁人的心情了，同葉庭說一句，也只是出於禮貌和客氣，同樣也僅僅只是說一句。

    葉庭同意與否，都不會影響葉風華本就做出的決定。

    葉風華還記得，自己轉身的瞬間，眼角餘光瞥見葉庭眼裏那一瞬息的落寞，像是根細小的針扎進了心裏。

    剛開始沒覺得沒有什麼，時間長了，那似有若無的痠疼就忽視不了了。

    那時候，該好好說話的。

    葉風華嘆了口氣，問，“封的什麼賞？”

    蕭明淵答，“兵馬大元帥，還送來了皇上手上的兵符。”

    葉風華挑眉，對這些東西多少了解一點，“那豈不是比王爺的官都要大了？調遣令眼下算是徹底握在我葉家人手裏了。”

    葉風華來了興致，從椅子裡起了身，勾著蕭明淵的腰帶，將人拉近了些，誘哄地說到，“四捨五入，那王爺豈不是也要趨於我之下？”

    蕭明淵揉著她的鬢髮，寵溺地順著她的玩笑話說，“那本王可得好好討好你啊，不然你要是跟葉大將軍耳邊說些什麼，本王豈不是有口難辯？”

    “可不是得討好我麼，”葉風華懶著嗓音道，尾音像把小鉤子，讓人甘心溺死在裡面，“王爺的命眼下可是握在我手裏的。”

    蕭明淵呼吸緊促了些，緩緩眯起了眼睛，彷彿一時什麼都聽不到了，滿腦子都是在他眼前一張一合的嫣紅芳澤，悄無聲息地引誘著他。

    蕭明淵喉結微滾動，正要捉了人的小手就壓下去，簾外突然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吼聲。

    “報——重要軍情！”

    蕭明淵額角青筋跳動。

    葉風華幸災樂禍地笑了一聲，抽回了自己手，又重新坐了回去，繼續嚼著她的牛肉乾。

    蕭明淵深深吸了口氣，平復了下來，沉聲道，“進。”

    那副將風塵僕僕走進，也沒多在意營帳內的氛圍，直接跪了下來，說道，“那一小支隊伍同之前一樣，追上去就跑了，根本不敢同我方正面交鋒。”

    蕭明淵站起身，走到了地形圖旁，“路線。”

    副將上前指了出來。

    蕭明淵盯著新畫上的痕跡斂眸思索著，葉風華嚼完了最後一口牛肉乾，拍了拍手，也同樣看了過去。

    “每一條都不樣，之前的加上現在的，每一條都沒有重複。”

    葉風華緩緩說道，“我在想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其實是在踩點。藉着騷亂的名義，實則勘測地形。”

    不然欒僑吃多了纔會沒事找事。

    蕭明淵微微蹙眉，葉風華說的不無道理。

    但欒僑勘測地形有什麼用？

    無名關眼下不激進，採用的是防守式的打法，防得讓欒僑插不進一根針來。

    無名關背靠濟州十四城，龐大的生產力，故而北朝軍糧供應及時，這是南央遠遠比不上的。

    蕭明淵是想活生生將欒僑耗死在無名關外，讓他率先撐不住，到時候再出兵打個措手不及。

    等等，糧草？

    蕭明淵像是猛地驚醒了一下。轉身連忙喚來蕭萬。

    “派出去的影衛回來了嗎？南央後方棧道糧草攔截成功了嗎？”

    蕭萬點頭，“影衛傳來訊息，已經成功攔截了。”

    蕭明淵眉頭緊皺。

    不對勁。

    若是南央後方軍糧成功被釜底抽薪，那麼眼下欒僑守在無名關的兵馬早就吃不上飯了。

    怎麼可能還有力氣三番五次到關門外挑|釁！

    莫非……

    蕭明淵醍醐灌頂，語速飛快，“南央和西郡交際線的探子最後一次傳訊息是什麼時候？”

    蕭萬：“三日前。”

    話音剛落，眼前的那團霧瞬間就清明瞭。

    蕭明淵重重揉著額角。

    怪不得怪不得……

    葉風華也隱約聽出了些苗頭，稍一思索，瞳孔瞬間緊縮，“你的意思是，南央眼下的糧草是西郡供的？”

    西郡的邊境同南央接壤，位於如今欒僑小城所在的斜後方。

    倘若真是這樣，那麼蕭明淵保守式打法就行不通了。

    可是經歷了嘉陵關那一戰，西郡真的還敢同南央聯手？

    大批糧草運出，還是在這關係敏感的時候，沒有皇帝點頭，誰敢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同欒僑苟且交易？

    蕭明淵冷笑，一字一句道，“江氏一門，當真好手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