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了幾許。

    江綺瑤回府後就一直待在房內處理城中事宜，中途出來盡地主之誼同攝政王一起用了頓飯。

    在飯桌上江綺瑤紅著臉敬了蕭明淵三杯酒，讓王爺忘卻過去的綺瑤的小家子氣和不懂事，以後王爺若有吩咐，綺瑤定當竭力以報。

    蕭明淵臉上沒多少表情，飲了手邊一樽酒，算是給了這份面子。

    江綺瑤高興壞了，坐下來的時候險些踉蹌幾下。

    陳纖一把握著她的手臂，狠狠擰了一把。

    江綺瑤疼得齜牙咧嘴，低聲衝着冷著臉的陳纖求饒。

    而現在，她安靜地坐在書桌前，同白日那個江綺瑤判若兩人。

    房門被推開，一婢女端著一晚粥走了進來。

    “這是夫人讓人送過來的，夫人讓城主歇息一會兒再看。”

    江綺瑤放下了筆，抬頭看著那碗白粥，熬得很稠，一看就是花了很大功夫看著火候。

    江綺瑤眼神倏地就柔和了下來。

    她端起碗嚐了一口，“姨娘現在在做什麼，已經歇下來了麼？”

    婢女搖頭，“夫人現在在美人榻上躺著的，婢女心驚膽戰唯唯諾諾的，稍有一點響動，夫人都要發脾氣。”

    “姨娘還真是越來越像小孩子了，”江綺瑤笑了一下，“但有的事，我自有我的打算。”

    婢女沒吭聲，就在旁邊候著。

    一碗粥很快就見了底，江綺瑤放了碗，用絹布細細擦了擦嘴角，這才重新抬起來眼。

    婢女知有吩咐，收拾了碗筷，安靜的立一旁。

    江綺瑤問，“叢林中的痕跡收拾了麼？”

    婢女回道，“城主放心，他們絕對可靠。就算是要查也決計查不到城主的身上。”

    江綺瑤點頭微笑，看著面前那個低眉順眼的婢女，說道，“茯苓，你還當真讓我省心。”

    茯苓應聲，“城主謬讚了。”

    江綺瑤揮手，“你先下去吧。同姨娘說我晚點再去看她。”

    茯苓端著碗退了出去。

    門外又傳來一陣敲門聲，江綺瑤起身親自去開了門。

    小廝將手中的信件遞給她，江綺瑤抬手接過，餘光很是敏銳地瞥見遠處假山後一閃而過的身影。

    她的嘴角微微勾了勾，打發走小廝後合上門，沒急著走回桌前，就立在門口拆著信件。

    信封上同往常一樣寫了綺瑤親啟幾個字。

    江綺瑤撕了封口，裡面是一張白紙。

    江綺瑤抬手，細細摩挲著外封上的那幾個字，笑容詭譎。

    父親，早在你讓我當棋子的時候，就該料到這一天。

    棋子並不甘於做這份棋子，她還想躍過那廣袤的棋盤，操縱那下棋人的行為。

    江綺瑤將白紙重新裝了回去，抬手在一旁的火燭上點了，扔進了炭盆裏。

    第二日一早，江綺瑤站在門口，送行蕭明淵。

    “王爺，怎麼這麼快就走了？不多留幾天？”

    蕭明淵垂眸瞥了她一眼，說道，“京中還有要事。”

    江綺瑤頷首行禮，“那綺瑤就不多打擾王爺了。此番回京，綺瑤祝王爺一路順風。”

    蕭明淵調轉馬頭，“接你吉言。”

    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城門，江綺瑤站在目光目送了片刻，隨後纔回了府。

    陳纖就倚在門口等她，瞧著她過來了，冷哼了一聲。

    江綺瑤嬌俏地笑著上前挽住了陳纖的手臂，撒嬌道，“姨娘彆氣了，這不是已經把人送走了麼。”

    陳纖依舊冷著臉。

    江綺瑤扶著她往長蘭殿的方向走，“天色還早，我給姨娘讀會兒書吧。近日忙，很久都不曾陪陪姨娘了。”

    陳纖聽到這裏，臉色才緩和下來很多。

    “香薰呢，過來點上，給姨娘安安神，瞧她最近脾氣暴躁不少。”

    陳纖嗲怪的看了她一眼，說道，“只有那麼一點，可不得省著點用。”

    江綺瑤笑說，“姨娘說的是哪裏話，姨娘若是喜歡，綺瑤再去找來便是了。”

    “就你嘴甜。”

    江綺瑤從婢女手上接過了火摺子，“我來吧。”

    小巧的爐子裡很快就升起寥寥鴉青色的煙霧，江綺瑤手指撥弄稍許，出了幾分神。

    隨後她揹着人，不動聲色地從懷裏摸了顆小藥丸出來，吞進了嘴裏。

    江綺瑤臉上掛笑，若無其事地轉身。

    “今日讀哪一本呢——姨娘想聽什麼？”

    “都行。”

    *

    越往京城走，天氣越寒冷。

    鵝毛大雪飄揚而下，在官道上鋪了厚厚一層。

    葉風華搓著凍得通紅的雙手，從馬上下來了。

    “再有個兩日，就到京城了。原地休息一會兒吧。”

    眾人都換上了厚衣服，裹得嚴嚴實實的。

    葉風華揹着風，不住地搓著自己的手。

    這可能是她上輩子加這輩子過的第一個下雪的冬天，凍得她只想罵娘。

    蕭明淵站在她旁邊，板正她的身體，握著她的雙手，就揣在了自己懷裏。

    “暖和麼？”蕭明淵問。

    葉風華嚇了一跳，想抽出來沒抽動。

    “放手，太涼了，等會兒把你凍著了。”

    蕭明淵呵了一口冷氣，說道，“還成，本王身強體壯。”

    葉風華默默瞥了他一眼，不知道夜裏不住咳嗽的那個人是誰。

    葉風華垂下眸子，就著那姿勢反手拖著蕭明淵的衣服往自己這邊拽，蕭明淵微怔，就在要撞上的時候堪堪穩住身形。

    “你——”

    話還沒出口，一個帶著香味的溫軟的身子就貼了上來，蕭明淵當即渾身僵硬。

    葉風華靠在他胸口處，悶聲說道，“這樣暖和一點。”

    蕭明淵笑了，如初冬的暖陽，和煦地不可思議。

    他緩緩地緩緩地放了手，輕輕摟住了小姑娘纖細的腰肢，應了一聲，“嗯。”

    那邊披著單薄的大氅的蕭萬表示學到了，他回頭看向冷著臉盯著蕭明淵的春夏，抬手輕輕戳了戳她的手臂。

    “誒，你冷麼？”

    春夏頂著一張送葬臉回了頭，從喉嚨裡壓出一句話，比冬日的北風還要刺骨：“你想死？”

    蕭萬被刺得一個激靈，瞬間就清醒過來，慌里慌張地抬起了手，“別別，我祖宗，我開玩笑的。”

    但春夏並不想放過他。

    每每看到蕭明淵，她就有種自己主子被豬拱了的感覺，眼下有個送上門的出氣筒，她不揍白不揍。

    蕭萬欲哭無淚，在雪地裏哀嚎著閃躲，內心無比後悔，他為什麼要去招惹這個女魔頭！

    另一邊葉風華被吵地抬起了頭，掃了倉皇逃竄的蕭萬一眼，問道，“你家豬怎麼又惹我家小白菜了。”

    蕭明淵淡淡地瞥了蕭萬一眼，將葉風華的臉重新扣了回去，這才滿足道。

    “不知道。但是他從小就挺欠打的。”

    葉風華：？？？

    “別別，別追了。”

    蕭萬氣喘吁吁地躲在樹後，抬手指著遠方已經化成幾個小點的隊伍。

    “那邊，那邊讓集合了。”

    春夏回頭看了一眼，又轉過來冷著臉瞥了一眼蕭萬，隨後思慮片刻，轉身往回走。

    蕭萬這才如釋重負地從樹後下來了，拍拍胸脯，滿是後怕。

    這女的體力也忒好了，腳不酸，氣不喘地追了自己這麼久。

    還不等他想完，面前驟然落下一道陰影，蕭萬完全沒有防備，只愣了一瞬間，下一秒整個人直接飛起，隨後臉朝下砸進了雪地裏。

    蕭萬眼角留下了悔恨的淚水。

    嗚——這狠心的娘們兒！

    春夏拍掉了身上沾著的雪花，看著趴在雪地裏不願抬頭面對一切的蕭萬，嘴角極快地勾起了一抹笑容。

    如冰雪消融，光彩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