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綺瑤看了她半響，似乎也覺得面熟。

    她微微偏了偏頭，笑說，“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啊，總覺得姑娘眼熟得緊。”

    許是已經熟稔了城主的位子，江綺瑤現在說話沉穩極了，隱約帶著上位人的不怒自威。

    葉風華記著蕭明淵說的話，微微沉下了眸子，冠冕堂皇地說，“許是在哪個碰到過吧，我也覺得城主親近極了。”

    江綺瑤緩緩點頭，還沒來得說上些什麼，就有守衛軍附在她耳邊耳語一陣，江綺瑤眸光一亮，隨後又緩緩安靜下來。

    她下意識抬手理了理自己微亂的耳發，身子往另一個方向側了一側，握著香囊的手指緊了幾分。

    叢林那邊的一條小道，傳來陣陣響動，蕭明淵騎著馬衝了出來，面容沉寂肅穆，宛如神祗一樣從天而降，讓這陰暗的叢林都亮了幾分。

    身後緊跟而來的禿鷲紛紛被射殺，蕭明淵抬眸，一眼就看見了背對著他站在一邊的葉風華，隨後纔是她身邊的江綺瑤。

    蕭明淵下了馬，走到了葉風華身邊停了，遠遠看去，就像是主動想向着江綺瑤的方向去的。

    江綺瑤滿臉欣喜，看著蕭明淵那張臉，什麼城主的沉穩和端莊瞬間蕩然無存，紅著臉頰，將手中的香囊遞了出去。

    “王、王爺……拿著這個，這個有用。”

    身後不起眼的角落裏，葉風華抬手，揪著蕭明淵腰間的軟|肉擰了一把。

    蕭明淵呼吸陡然亂了片刻。

    江綺瑤不明所以，喚道，“王爺？”

    蕭明淵深吸一口氣，穩聲道，“本王不用。”

    江綺瑤眼神暗了片刻，又將香囊重新收了回去。

    沒過多久，就有守衛軍過來稟報。

    “啟稟城主，已經將人全部帶過來了。”

    蕭明淵掃了一圈，葉風華也跟在他身後悄悄掃了一眼。

    除了剛開始那個，就沒折損人了。

    還有些禿鷲在頭頂的天空兇相畢露地盤旋著。

    江綺瑤抬頭看了一眼，說道，“放心吧，它們不會再過來了。”

    蕭明淵瞥了一眼她手上的香囊，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裏。”

    江綺瑤抬手整理了下自己的耳發，說道，“這處山後面有座亂葬崗，最近幾天不知怎麼回事，接連出現了禿鷲傷人的事件。”

    “打獵或是採草藥的百姓不敢輕易上山，報到了城主府，我就特意帶著人過來看看。”

    江綺瑤頓了一頓，又繼續說道，“哪知這麼巧，就碰上了王爺。”

    蕭明淵說，“城主還真是盡職盡責啊，這麼遠的地方，還親自走一趟。”

    江綺瑤抿唇一笑，回答道，“都是爲了百姓謀福，不辛苦的。”

    語罷，她又抬頭，看向蕭明淵，問道，“綺瑤之前聽說，王爺去了南央——算算時日，怎麼眼下竟又回了琅城？”

    蕭明淵盯著她手裏的香囊，不欲多說，“出了點事。”

    江綺瑤似乎就是隨口一問，不打緊他的回答，眼瞧著蕭明淵看著她手上的香囊，猶豫片刻，還是解釋道。

    “這是讓府裡的郎中連夜趕製出來的，說是帶上了可以驅散那些討人厭的禿鷲。”

    蕭明淵抱著胳膊，眼睛看向江綺瑤，緩聲道，“是麼？那還挺巧的，本王將將在林子裡淋了一場帶了香味的雨，所以才招來那些禿鷲死纏爛打。”

    江綺瑤聞言，眉頭一皺，“……王爺這是在懷疑綺瑤做了手腳？”

    “本王沒這麼說。”蕭明淵開口道。

    江綺瑤抿了抿唇，一雙漂亮的杏眸盯著蕭明淵，似乎摻了幾分委屈進去。

    葉風華躲在蕭明淵身後看著，眉頭微皺。

    這麼久沒見，江綺瑤的變化是當真大了。

    之前喜形於色，冒冒失失，直到現在端莊得體，穩重大方——

    只一眼，就讓人感覺城府深不可測。

    江綺瑤極緩慢地嘆了口氣，表情恰到好處，惆悵又難過，狀似無意地回道。

    “我今日一大早就到林子裡來，眼下也有些乏了——王爺趕路勞累，不知是否願意同綺瑤一路去琅城，坐上一坐？”

    話說的委婉極了，既暗地裏表明了自己沒時間動手腳，也順勢給蕭明淵拋了根橄欖枝。

    蕭明淵點頭應允。

    *

    蘭長殿。

    陳纖正懶在美人榻上休憩，外面突然傳來陣陣響動，她微微蹙了蹙眉。

    原本動靜也不是很大，但偏生陳纖最近不知是怎麼回事，總覺得很是疲倦，脾氣也越發煩躁了。

    “這是怎麼了？”陳纖問。

    婢女出去轉了一圈，回來答道，“回夫人，是攝政王暫時要來歇腳，城主讓人把房間收拾好。”

    陳纖眼睛一睜，眼尾壓出了幾條皺紋，“攝政王，他來這裏做甚麼？”

    “奴婢也不知。”

    陳纖抬手，立即有人過來扶她。

    “夫人，外面天涼，還是多披一件衣服吧。”

    陳纖瞧了一眼婢女遞上來的披風，默許了。

    “既是攝政王大駕光臨，還是得親自出去迎一番——綺瑤這丫頭，”陳纖緩緩搖了搖頭，“怕是有些應付不過來啊。”

    臨出門前，陳纖還特意回頭，對著房內的婢女吩咐道，“記得把那香薰熄了，等我回來的時候再點上。”

    婢女垂眸，“是。”

    “那可是綺瑤費盡心思找來安神的，可不能浪費……”

    聲音隨著陳纖的步子越來越遠。

    陳纖由著婢女扶著，一路到了城主府門口，那邊江綺瑤恰好帶著人趕回來。

    跟著老遠江綺瑤就看見了等在門口的陳纖，她掀開簾子衝着那方向揮了揮，隨後傾身吩咐馬伕加快些腳程。

    陳纖看著她那活潑的樣子，搖了搖頭。

    “都當城主了還一副冒冒失失的模樣，眼下還是在外人面前。”

    “姨娘！”江綺瑤跳下了馬車，原先守在陳纖身邊的婢女迅速退了下去，將位子留出來。

    江綺瑤順勢就上前，一把就挽住她的胳膊。

    陳纖衝着她笑了一笑，隨後才轉頭看向蕭明淵，微微屈膝。

    “王爺萬福。”

    蕭明淵抬頭虛扶了一把，“夫人不必多禮。”

    陳纖這才緩緩抬眼，微微偏頭間，發間隱約參了幾根白髮。

    “王爺請。”

    陳纖側身，讓出路來，江綺瑤想要上前，被陳纖不動聲色地往後拉了一把。

    江綺瑤偏頭不明所以地看了陳纖一眼。

    陳纖等蕭明淵的人都進去後，才緩步跟在後麵，低聲說。

    “你離他遠點，不得罪也別殷勤。平日裏需要的東西吩咐了就備上，除此之外別腆著臉趕上去。”

    江綺瑤問為什麼。

    江綺瑤說，“我和明淵哥哥從小一起長大，他不會把我怎麼樣的。”

    陳纖回頭佯裝慍怒地瞪了她一眼，“不是說這個——讓你聽話你就聽！”

    陳纖似乎不想解釋那麼多，語氣強硬了幾分。

    江綺瑤調皮地衝著她吐了吐舌頭，連忙應道，“知道了知道了，姨娘最近脾氣怎麼這麼大啊，怪嚇人的——”

    陳纖緩緩搖了搖頭，拉著江綺瑤的手背，輕輕拍了拍。

    “姨娘這都是爲了你好。”

    江綺瑤嗯了一聲，緩緩垂下了眼眸。

    長睫遮蓋之下，那雙漆黑的瞳裡陡然劃過了一抹幽光。

    蕭明淵和葉風華臨時休息的地方的還是原來那間房。

    此時葉風華坐在桌邊，手上捏著江綺瑤給她的那個香囊，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

    蕭明淵走過來，指尖一挑就給勾走了。

    “有什麼發現嗎？”蕭明淵坐在她旁邊，撐著太陽穴看著葉風華。

    葉風華瞥了他一眼，拆了頭上丫鬟帶著的珠絡，暴躁地扔在了桌面上。

    “不知道！”

    蕭明淵輕笑著看著她，抬手捏了捏她的丫鬟花苞，“怎麼脾氣這般大？”

    葉風華瞥了他作惡的手臂一眼，冷笑，“還捏？手不想要了？”

    蕭明淵訕訕地垂下手，又去玩她小巧的耳垂。

    葉風華緩緩深吸了一口氣。

    蕭明淵眼見著再調侃下去，葉風華就該亮爪子了，又抓緊順著她耳後弧線摸了一把，這才意猶未盡地收回手，不緊不慢道。

    “林中那批人十有八九是江綺瑤派的，就算不是，那也多少和江綺瑤有關。”

    葉風華注意力被轉移，轉頭看向蕭明淵，“動機呢，你不是她心裏白月光麼？從小依賴到大的明淵哥哥，她怎麼就捨得動你了？”

    蕭明淵眼眸眯了起來，這話怎麼感覺聽起來不對勁呢。

    不過他還挺歡喜這股子不對勁的。

    蕭明淵微微一笑，“本王這不是爲了個小妖精斷了所有白月光的念想麼？同她姑母的死有牽連，還乘勝追擊，藉此打壓丞相在朝中的勢力。”

    “你覺得，她該怎麼對本王？”

    葉風華偏頭，“那又怎樣？人家一片痴心可是有目共睹啊，剛剛在林子裡瞧見了都臉紅了呢。”

    蕭明淵抬手彈了彈她的額頭，“你倒是什麼話都說得出來。”

    “還記得汪婷死之前那個夜晚嗎？”

    葉風華揉了揉額頭，點頭。

    “她是在去了長蘭殿後才跳的湖，那時候房裏有誰？江綺瑤和陳纖？”

    蕭明淵說，“孫秉死後斷了很多同欒僑有聯繫的線索，但江綺瑤上位上得蹊蹺，所以本王特意讓人留意過。”

    “在城主易位當晚，她去翠園接應了一隻鶻鷹。”

    葉風華挑眉，“你是說在汪婷死之前，極有可能透露了些什麼訊息給江綺瑤？”

    蕭明淵說，“江綺瑤出現得也很不是時候，可能不止是她，還有背後的江堯。”

    江堯可是朝中重臣，若真與南央謀和——

    “江堯活了大半輩子，再過個幾年本該風光告歸，卻捅出來了這檔子的事，背後看笑話戳脊梁骨的人多了去了。”

    “被逼急了……你覺得他什麼做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