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這是怎麼了？”

    最近幾日葉風華甚是勞累，今日逮著機會好不容易多睡一會兒，正廳那邊不斷傳來的聲音瞬間就擾了她的清夢。

    她緊緊皺著眉頭推開了東廂房裏麵的門，蕭明淵正在桌子前看著幾份卷軸。

    “醒了？”

    蕭明淵放下手裏的東西，走向葉風華，輕輕攬著她的肩將她帶到了桌前。

    葉風華有些不耐煩地皺著眉頭，拿起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隨手翻著蕭明淵就那樣明晃晃地攤開在桌子上的卷軸。

    “已經找到了嗎？”葉風華大致掃了一眼，她纔剛剛醒，腦子裏還有些混沌，上面的人物關係她不是很願意主動去思考。

    蕭明淵也清楚她的習慣，就那樣站在她身後，單手撐著桌面，將葉風華虛虛地圈在自己懷裏，握著她放在上面的手指，一點點地給她順著。

    男人低沉溫柔的聲音響在耳畔，像是山澗潺潺而下的流水，一時間盪滌了葉風華大清早被吵醒的所有埋怨和煩躁。

    葉風華就看著蕭明淵骨節分明的手指在自己眼前有規律地滑動著，但是一切實質性的東西都沒有裝進腦子裏。

    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後的葉風華不由得輕嗤了一句，出息。

    蕭明淵順完最後一條關係線，黑眸定在葉風華臉上，問“明白了嗎？”

    葉風華黑長的睫毛輕顫動了兩下，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道，“所以這些還不完善，有的內容還需要孫秉親口說對嗎？”

    蕭明淵瞧著她不住顫抖的睫毛，就知道她剛剛沒認真聽，但好在還是抓住了些重點。

    蕭明淵抬手，捏著她的後頸皮搓了搓。

    “對。風華真聰明。”

    葉風華額頭滑下兩道黑線，她怎麼覺得蕭明淵這語氣有點不對勁呢？

    但不等她多想，蕭明淵就在她旁邊坐下了，抬手不由分說地就撩開她的袖子。

    “都已經快好了，不用再看了。”

    葉風華想抽手，沒抽動，蕭明淵一點點地拆開了她手上纏著的紗布。

    傷口已經在結痂了，豁大的一個口子在纖細的手臂上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蕭明淵摸出藥膏來，一點點給她擦拭著。

    “這是祛疤的，你愛漂亮，得養好了纔不會留疤。”

    葉風華微眯著眸子，“究竟是你愛我的漂亮，還是我自己想愛漂亮？”

    蕭明淵睨了她一眼，“本王就是吃力不討好。”

    他對自己都還沒那麼上心呢，也就是光心疼這個妮子去了。

    葉風華抿著唇笑，“跟王爺開玩笑呢，王爺可別往心裏去。”

    等到藥膏擦完了，蕭明淵又重新換了一塊新的紗布給她包上，左看右看，又低頭俯在那處輕輕吻了吻。

    明明很輕，就像是羽毛刮過一樣根本帶不起半分的癢，但葉風華偏偏就能感受一陣酥麻，從那處逐漸結痂的傷口一直酥到了心裏。

    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縮了一下，又很快被蕭明淵握住了。

    蕭明淵拉著她起身，說，“走吧，出去看看他們到底在整些什麼么蛾子。”

    正廳前，一處巨大的戲臺子橫在院子裡，旁邊有不少穿著角的衣服的戲子們揮舞著水袖就在旁邊走著位。

    葉風華一身侍衛的衣服，規規矩矩地跟在蕭明淵身後，從東廂房到正廳，要經過這處庭院，即使眾人都自覺讓路，但到處散落著的材料還是讓人有些力不從心。

    葉風華這時候就得主動走上前去開路，她一點點將地上的材料挪開，好不容易纔開出一條路出來，站直的一瞬間，腳下就突然被什麼東西給絆了一下。

    蕭明淵眼疾手快地就要去扶，葉風華反應很快地旋身往外而去，甚至還抽空分了個沒事的眼神給蕭明淵。

    落地的瞬間她不小心撞了旁邊的人一下，那人胳膊硬，撞得葉風華手臂生疼。

    她微微蹙眉，轉頭倒了聲對不起，抬眼的瞬間就發現面前這個男人對於唱角的人來說有些魁梧。

    葉風華還沒來得及多想，那人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撓著自己的後腦勺，憨笑著說道。

    “沒關係，是我不該站在這裏的。”

    葉風華聽著他的語氣，霎時就將腦子裏的那些懷疑統統拋了出去。

    想什麼呢，不過是一個討生活的人，哪有那麼多可疑的。

    葉風華沒做過多的停留，跟在蕭明淵的身後向着正廳的方向走去。

    身後那角兒瞧了葉風華的背影一眼，撓著後腦勺的手一點點放了下來。

    “王爺怎麼來了？”正在正廳指揮著人掛著東西的孫秉瞧著蕭明淵的身影就走了進來，趕忙迎了上去。

    蕭明淵虛虛扶了他一把，“隨便看看——城主這陣仗可真是大啊。”

    孫秉皮笑肉不笑，“是啊，內人敬十，陣仗是大了點。”

    蕭明淵聽到這句話，語氣帶上了些深意，“你跟陳夫人的關係倒還真是好。”

    孫秉還真就不要臉地接了，“是，要不是仰仗夫人，我還坐不到這個位子來，夫人幫了我很多。”

    身後葉風華突然就想冷笑，但好歹還是忍住了。

    蕭明淵沒再多說什麼，隨便轉了一圈，踩了下點，就帶著葉風華往回走了。

    “資料都收集地差不多了，等宴席散了人多眼雜的時候就動手。”

    既然孫秉有和南陽合作，那這城主府暗處絕對會有欒僑安進來的人。

    他們不好隨意打草驚蛇，孫秉這條線至關重要，要是當著那些暗衛的人把人綁了，欒僑鐵定會快刀斬亂麻將所有與孫秉有關的關係網統統斬斷。

    到時候他們再想順藤摸瓜，就是難上加難了。

    葉風華點頭，“好，我到時候同孫九說一聲。”

    夜幕降臨，這場生日宴很是盛大。

    孫秉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那麼多煙火，就在距離城主府不遠處的河邊讓人放了。

    一行人坐在院子前，將將能看到直衝雲霄，照亮半邊天的煙火，視野極嘉。

    葉風華坐在蕭明淵後方，面前也放了一小矮桌，同眾人一樣抬頭望著天。

    她還是到這個世界以來看過的第一場煙火。

    絢爛的色彩映照在她的臉上，那雙美眸霎時就鍍上了一層光，蕭明淵趁著夜色目光肆無忌憚地落在她的身上，瞬間就被她眼裏的光芒燎了原。

    他用著僅有兩個人的聲音說道，“這點東西就歡喜了？你等著，到時候回去了，本王再給你整個大的。”

    葉風華半斂著眸子，眼角微挑。

    “王爺當真？”

    蕭明淵點頭，“當真，本王什麼時候對你說話不算話了？”

    葉風華笑，眼底的光霎時比遠處的煙火還要撩人。

    “好。”

    翠園。

    汪婷坐在院子裡看著頭頂上方絢爛的煙火，手掌支著下巴。

    陳纖那一巴掌扇地是著實地狠，像是把這些年所有的怨氣都凝聚在了這一巴掌上一樣，重且狠。

    汪婷一向規整的頭髮放了幾縷髮絲下來擋在來臉側，但那微紅稍腫的指印還是遮不住。

    就像是自欺欺人一樣，做著沒有用的功夫。

    孫九拿著藥膏走上前來，蹲在汪婷面前，小聲討好道。

    “娘，我錯了，你打我罵我都好，你別跟自己慪氣啊。”

    “手上的傷可不能再拖了。”

    汪婷似乎是有些埋怨孫九擅自出頭，從長蘭殿回來後，就將自己關在了房裏，任憑孫九怎麼敲門怎麼祈求她都不願意出來。

    後來夜幕逐漸落下，她聽見了響徹天際的煙火聲，汪婷這才拉開門，走到了庭院的石桌前坐下了。

    三花縮在自己窩裏被這聲音嚇得瑟瑟發抖，怎麼都不肯探出頭。

    晚風很涼，孫九握住汪婷手的時候，被那冰涼刺了一下，但瞧著汪婷沒什麼動靜，他膽子這才大了起來。

    藉着一道道昏暗的光，孫九小心翼翼地翻開了汪婷的手掌，掌心的擦傷已經沒有流血了，肉縫裏摻進去了細小的沙子，需要清理。

    手指上的水泡也已經全部破了，露出裡面粉紅的肉來。

    手上的傷遠比孫九想的嚴重，孫九眼下手裏就只有一個藥膏，遠不能處理地那麼細緻。

    他鬆開了汪婷的手，起身說道，“娘你再等我一會人，我再去拿點東西過來。”

    “小九，”汪婷突然叫住了他。

    孫九腳步一頓，回了頭。

    頭頂上的煙火恰好聽了，整個庭院瞬間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孫九站在那兒看不清汪婷臉上的神色，只隱約能看見她的輪廓。

    但孫九莫名的，就能感覺到那輪廓迸發出來的一陣難以察覺的悲慼。

    汪婷沉默了許久，久到像是忘了自己叫住了孫九一樣。

    孫九隻覺得晚風颳地自己的骨頭泛着疼，腳底都要站麻了的時候，汪婷終於出了聲。

    “我有話想對你說……”

    話還沒說完，門口就突然響起了一道清亮的女聲。

    “請問汪姨是在這裏嗎？”

    孫九循聲看去，一眼就瞧見了緩緩推開了院門的女人，是今天在長蘭殿見過的，陳纖的遠門親戚，江綺瑤。

    汪婷緩緩從石桌上站起了身，問，“是，你有什麼事嗎？”

    江綺瑤擱著一段距離看著她，笑說，“嗯。我先前勸了一下我表姨娘，這麼大號的日子留您一個人在這多少有點不太合適，所以表姨娘特地讓我來請您到前廳去一趟。”

    到前廳去一趟同陳纖一同慶祝？這麼拙劣的藉口是怎麼編出來的？

    孫九剛想輕嗤出聲，就聽汪婷開口應了。

    “好，你等我一下，我換一身衣服。”

    “娘？”孫九有些難以置信。

    汪婷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這次你乖乖呆在這裏，哪兒都不許去。”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