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話不能進屋……”柳耀青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卻發現自己掌心一空，望著柳雲葭默默抽回去的手，柳耀青愣了一下，後知後覺地察出她話裡的沉重來。

    冷冽的寒風中，柳耀青隱隱地猜出了些什麼來，略略頓了一下，仍舊牽起柳雲葭的手，溫柔地笑，“什麼話也得進屋問，把你凍壞了怎麼辦？”

    看著柳耀青那明媚寵溺地笑，柳雲葭卻只想哭，這一次，她沒有抽回自己的手，默默地跟著柳耀青進了屋。

    柳雲葭無言地在桌邊落座，捧起柳耀青遞過來的一杯熱茶，茶香盈盈嫋嫋，可那股子熱氣，卻怎麼也透不進柳雲葭冰涼的雙手。

    她有很多話要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要不然也不會在門外徘徊那麼久。

    熱茶的霧氣將柳雲葭整張臉都氤氳到模糊，柳耀青望不清她的神色，輕聲地問，“閒王還好嗎？”

    “哥哥是希望他好？還是不好？”

    “我希望他死。”

    柳耀青沒有絲毫猶豫地給出答案，柳雲葭從霧氣裡抬起頭，蹙著眉頭看著他。

    “我希望他死。”柳耀青很平靜地又重複了一遍，眼神中沒有一絲後悔，但是看著柳雲葭破碎的表情仍然多了幾分不忍，“因為他的存在只會給你帶來痛苦和危險，而且他對你根本就不好，你是我…是整個柳家捧在手心上的女孩，他怎麼可以那樣對你，我不能讓你在一個人渣手裏蹉跎掉一生。”

    “你看看你進了閒王府不到三個月瘦得都快沒有人樣了！齊慕殊他根本就不在乎你，他只是把你當做一個…一個玩物，你都已經枯槁成這個樣子了，可他卻毫不在意。你是我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寶貝啊！我無法忍受你被他那樣糟蹋！”

    柳耀青說得每一個字都充滿了憤恨，柳雲葭知道，他是真的心疼自己，如果說檀折還算見識過部分真實的齊慕殊，那柳耀青對齊慕殊的認知就跟一般老百姓沒什麼區別了。

    荒淫無度，醉生夢死，喜怒無常，暴虐無度。

    尤其是在皇宮裏的那一日，她和齊慕殊給玉嬤嬤演得那場戲也被他看去了，所以柳耀青纔會這樣恨齊慕殊。

    哪個做哥哥的，看到自己的妹妹在夫家受了欺負會不生氣呢？柳雲葭都能理解，但她不能理解的是，一向光明磊落的哥哥，怎麼會做出陷害齊慕殊這樣的事呢？

    其實柳雲葭也隱隱地猜出了什麼，但卻不想承認。

    不知轉了多少遍手上的杯子，柳雲葭最終還是問出了口，“其實，我想問哥哥的是，既然已經把阿硯救出來了，為什麼還要把他送回齊慕殊的床上呢？”

    你知道嗎？那一日若不是蘇寂，你便成了皇上的幫兇，把我也一併算計進去了。

    聽到柳雲葭說這件事，一直都很義憤填膺的柳耀青忽然弱下來，對於這件事，其實他也很後悔，雖然齊慕殊是該死，但阿硯是無辜的。

    柳耀青摳緊桌子的邊緣，“對不起。”

    “你不該跟我說對不起，你該跟阿硯去說。”那一日，雖然柳雲葭也被狠狠地傷到了，但在知道這是陰謀之後很快就調整過來了，但是阿硯那樣乖巧幹淨的女孩子，雖然也知道那是有人陷害，但畢竟衣不蔽體的在一個男人的床上醒過來，還是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陰影。

    那日之後將阿硯送回閒王府之後，柳雲葭還是不放心她，於是讓檀折時時回報她的情況，結果她果然是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消瘦頹靡的很快。

    柳雲葭心疼阿硯，又想著皇帝老兒肯定不會輕易地放過阿硯，於是便讓顧于晴派人把她帶走了，給她找了個隱蔽的場所讓白弈清去照顧她，至於閒王府內，又讓顧于晴找了一個善於易容的細作頂替。

    果然，皇上果然是對阿硯下手了，好在被替換了，那個細作經驗豐富，在一直暗中的千機閣裏應外合，假死脫身，所以纔有了今日早上大理寺衙門內的那一幕。

    在白弈清的照顧下，阿硯的精神已經恢復了不少，但是她卻仍然對齊慕殊產生了心理陰影，只是聽到他的名字就會趕到不適。

    雖然阿硯三番四次的承諾她沒事，但柳雲葭知道她是不可能一直跟著自己身邊伺候了，跟在自己身邊肯定避不開齊慕殊，阿硯定然無法承受。

    皇宮裏的那件事，皇上的本意只把三個人一網打盡，那紅牆高瓦之中，柳雲葭沒有什麼人可以信任，哥哥，是她能想到的僅有得可以交付的人。

    只是沒想到，哥哥，竟然成爲了幫兇，差一點就把她和阿硯徹底地毀掉了。

    柳耀青沉默了很久，最後才沉重地開口，“是我對不起阿硯，但我只是想借那個機會讓你看清楚齊慕殊的真面目，我沒有真的想害阿硯。我確認過，齊慕殊是真的昏迷了，我也一直守在門外，我能確保阿硯不會出事，也沒有出事！”

    “哥哥！”這些話讓柳雲葭都不敢相信這是從她那最剛直正義的哥哥嘴裏說出來的，“你把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衣不蔽體的放到一個男人的床上，你說沒有出事？就算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阿硯的清白也毀了呀！你知道這對一個女孩子的打擊有多大嗎？哥哥，你怎麼能說得這麼輕鬆呀？”

    柳雲葭痛心的望著坐在自己對面的柳耀青，柳耀青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對，當時他也經歷了萬分掙扎，但是就是鬼迷心竅的做了，他想著，等到柳雲葭和齊慕殊和離了之後總能給阿硯找個清白的好人家嫁出去的。

    他那時一心只想著要讓柳雲葭認清齊慕殊的真面目，還真沒考慮那麼多，現在想來，確實是，很對不起阿硯。

    柳耀青有些痛苦地捂住自己的頭，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變成這樣，要知道，這樣陰損的招數以前是最為他所不恥的，可如今自己也變成了這樣的人。

    “葭兒，哥哥知道錯了，哥哥會親自去給阿硯道歉的。當時，我真的沒有想到那麼多，我只是想著，定不能讓你被齊慕殊一直蠱惑下去，定要讓你看清他的真面目。可是，我沒想到，你竟然毫不在意，而且，向來心高氣傲的你竟然在齊慕殊面前那樣委曲求全，妹妹，你真的還清醒嗎？”

    柳耀青很認真地湊到柳雲葭的面前，一臉焦急地看著她的眼睛，似乎要從中找出些她被迷惑的證據。

    又是蠱惑，柳雲葭無奈地嘆氣，看來紀朝之真的是給很多人留下了心理陰影。

    柳雲葭回望著柳耀青的眼睛，一雙眼睛黑亮有光，“哥哥，我很清醒，我沒有被蠱惑，我做得每一件事都是經過自己慎重考慮過得，有些事情並不像表面上那樣，可能只是我和齊慕殊想要讓外人看到那樣的結果，就像哥哥，那日想讓我看到那樣的結果。”

    “哥哥，我可以照顧好自己，哥哥你知道的。我現在很好，我不希望哥哥你爲了我去做一些違揹你原則的事情，在我的心目中，我的哥哥，安和侯府的世子，是頂天立地，光明磊落的大英雄，我不希望他變成我不認識的樣子。”

    柳雲葭那滿眼星光的樣子讓柳耀青一時羞愧，他沉沉地垂下頭去，捂住自己的頭。

    見他如此，柳雲葭放緩了語氣，“其實，齊慕殊也並不是眾人所知的那個模樣的，他只是被皇權所迫，不得已裝瘋賣傻，他不曾失了心智，他仍舊是當年那個能跟哥哥在騎射大賽中一決高下的少年。哥哥還記得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吧？若想一想那個少年，哥哥可還會覺得他不堪？覺得他配不上我？”

    柳耀青沒有抬頭，其實昨晚，檀折希冀齊慕殊的時候他已經看出了端倪，齊慕殊雖然裝作狼狽的樣子，但在檀折那樣犀利的攻勢下，他卻安然無恙，那絕不是巧合，而最後他飛身去救柳雲葭的時候，則是完全忘記了掩蓋他深厚的功底。

    都是習武之人，柳耀青知道，齊慕殊若是真的頹廢了四五年不可能有那樣的伸手。

    只是，即便看出了端倪，柳耀青也不想承認，一層層地抽絲剝繭，將層層理由剝開，最後還是露出了他心底深藏的私心。

    他做不到將那個伴在自己身邊七年，笑顏如花的女孩拱手讓人。

    看到她在別人手裏，他會嫉妒，嫉妒到發瘋！

    沉默了很久，柳耀青終於是抬起了頭，他艱難地問，“葭兒，你是真心喜歡上他了，對嗎？”

    “嗯！”柳雲葭堅定地點頭，露出了今天晚上的第一絲笑意。

    當真正喜歡的時候，眼中的光，是藏不住的，但是柳耀青仍然不甘心，少女的悸動向來都是很容易的，自己伴在柳雲葭身邊整整七年，沒有人比他們之間的感情還要深厚了，或許，是他一直把感情藏得太深了，如果，他能勇敢一點直接表達心意，或許，結局就會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