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丫頭竟然敢抓著太子的手？！

    眾人不由得為沈知之捏了把汗，一向生人勿近的戰初堯可是最討厭與別人肌膚接觸的。

    沈知之卻不管那麼多，又抓住他的手放到嘴邊，嘟起小嘴巴，輕輕地吹了幾下，然後仰起小臉問道：“小哥哥，是不是好多啦，以前我孃親就這樣幫我吹吹的。”

    戰初堯顏色陰鬱，一派山雨欲來的模樣，可一感受到那小嘴吹出的氣，他的神色竟然漸漸放鬆下來！

    小時候練騎射，拉弓磨破了手掌，母后便是這般輕輕給他吹吹，這許多年了，他還是忘不了母后吹氣時心疼慈愛的笑容。

    奇怪，這個小丫頭怎麼總是能令他想起一些美好的過往？

    “不痛了。”戰初堯的手依然放在沈知之柔軟的小手之中，臉上不見絲毫的抗拒。

    就在此時，賬外傳來一聲急報：“太子殿下，宮中急報，皇后娘娘暈倒了！”

    沈知之感覺到戰初堯的手一抖，面上卻鎮靜如常，向左右吩咐：“即刻回宮！”

    戰初堯快步走向光華殿，沈知之奮力挪動著小短腿，一顛一顛地跟在他後面，粉色的小臉蛋上滲著一層細密的汗珠。

    這地方她在書中看過多次，每一次在這裏都被男配與母親的複雜親情虐得心痛。

    御醫們已經在寢殿簾外跪作一排。

    “一群飯桶！”戰初堯忍著怒火，壓低嗓子罵道。

    御醫們戰戰兢兢，太子性格暴戾，一遇上皇后娘娘犯病，更是變本加厲。

    戰初堯站在簾外，卻沒有勇氣進去探望，若不是爲了自己，母后也不會變成今天這般模樣！

    沈知之在一旁看得嘆氣，她知道，至死戰初堯都在爲着那件事自責。

    五年前，數位皇子搶奪中宮之位，他是皇后嫡子，按理來說太子之位唾手可得，可偏偏他不是最得聖上青眼的皇子。

    陳皇后哪裏容得庶子奪嫡，便狠下心用那腹中九個月的胎兒，換來皇貴妃一個“謀害皇嗣”的罪名。

    那胎兒引產出來，是一個白白嫩嫩的女嬰，只是雙目緊閉，永遠也哭不出一聲！

    自那以後，皇后夜夜夢魘，即便兒子入主東宮，也不能解她憂思，恍惚間總是看見一個女娃娃朝自己跑過來，喊她“母后”。

    “臣等備好了安神的湯藥，皇后娘娘服下應該會有所好轉。”御醫總管只盼能趕緊告退。

    “都滾出去！”

    御醫們求仁得仁，提著藥箱慌忙出了寢殿。

    戰初堯挑起珠簾，跪在榻前握住了母親的手，不一會兒陳皇后竟緩緩睜開了眼睛。

    “怎麼是你？”陳皇后滿臉憎惡，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用力將戰初堯往外推：“你走，我要我的女兒......”

    戰初堯仍垂首跪在原地，紋絲不動，好似一個罪人在思過。

    沈知之把小小的身子藏在幔帳邊，伸出小腦袋看了看戰初堯，有些心疼。

    陳皇后見他不動，掩面嚎啕：“若不是你，我的囡囡不會死，我的囡囡應該五歲半了，都是因為你！你這個禍害！”

    “兒臣到底怎麼做，母后才能原諒？”戰初堯言語中帶著莫大的蒼涼。

    “你去把我的女兒換回來！”陳皇后歇斯底里地抄起一個花瓶，重重地往戰初堯頭上砸去！

    戰初堯額前一片殷紅，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沈知之在一旁嚇得不輕，陳皇后人沒有停手的意思，舉著花瓶的碎片便要往下扎去！

    “不要！”一聲稚嫩的哭喊在寢殿中響起。

    沈知之哭著從幔帳後面跑出來，跑得急，一不小心摔了一跤，白嫩的小手立刻破了皮，她顧不得痛，蹬著小短腿奮力向前爬去。

    陳皇后怎麼比書裡描寫得還要抑鬱！

    她的救命大腿不能死！

    看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朝自己爬過來，陳皇后渾濁的眼神裡忽然閃過一絲慈愛，手上一鬆，瓷片應聲而落。

    “囡囡，我的囡囡......”披頭散髮的陳皇后跪在地上，朝沈知之伸出手去。

    這奶包跟夢裏的娃娃一模一樣，都是小仙童一般扎著兩個揪揪，都是一樣的軟軟糯糯，不是她的女兒還能是誰？

    沈知之滿眼是淚，被她這麼一喊，忽然福至心靈，順勢撐著地爬了起來，伸著兩隻胖嘟嘟的小手，一顛一顛地朝陳皇后跑去：“孃親，抱抱。”

    陳皇后將她緊緊摟在懷中，一刻也不願鬆開，喃喃著：“我的囡囡回來了......”

    沈知之看書時不止一次痛罵女配愚蠢，若能好好珍惜皇后的這份愛，也不至於在宮中那般風雨飄搖。

    沈知之仰起小臉，用肉肉的小手掌在陳皇后臉頰上輕輕擦了擦，然後嬌憨地摟著她的脖子撒起嬌來：“孃親，要吃果果。”

    “吃果果，咱們現在就去吃果果！”陳皇后抱著沈知之走到桌旁，挑了一塊甜軟的桃片糕，細細地掰了一小口喂到她嘴裏：“好不好吃？”

    “好吃！”沈知之用力點點小腦袋，然後用肉乎乎的手指捏了一塊糕餵給陳皇后：“孃親孃親，你也吃呀！”

    “孃親吃，孃親吃......”陳皇后艱難地嚥下桃片糕，臉上是五年來不曾有過的幸福微笑。

    從陳皇后脖頸間悄悄探出小腦袋往寢殿瞄了一眼，戰初堯已經被人抬下去了，沈知之這才鬆了一口氣。

    ......

    御醫戰戰兢兢地替戰初堯包好了傷口，不敢多留，藉口煎藥匆匆溜了，留下戰初堯一人生無可戀地躺在榻上。

    自己為什麼沒有死，要是自己死了，說不定母后的憂思能減輕些。

    陳皇后貼身的李嬤嬤端著藥來到榻邊，柔聲說道：“太子殿下，快起來把藥喝了吧。”

    戰初堯理也不理，只是直直地瞪著床頂。

    在陳皇后身邊伺候了二十年的李嬤嬤，與戰初堯的關係也比其他宮人要親厚些，這纔敢直言相勸：“太子殿下，你不吃藥身子怎麼能好，你若不好，皇后娘娘又怎麼能好？”

    正心煩意亂的戰初堯聽她說書一般地說了一大堆，心下更加煩躁，伸手將藥碗打翻在地：“出去！”

    李嬤嬤見狀也不敢多言，趕忙起身退了出去。

    “小哥哥。”一個絨絨的小腦袋從床邊探了出來。

    戰初堯眼中光彩一閃，一隻小肉手已經伸到他眼前，他仔細一瞧，那胖乎乎的手掌裡竟是一塊他最愛吃的桃片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