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寒蟬悽切,對長亭晚
北凌,皇宮。
薛寶釵居高臨下的看著鮑語:“不是說要解釋嗎?——你倒是說啊!”
鮑語憋了一會兒,才痛哭道:“娘娘啊,臣真的不是有意騙你的!——是那洋人的書他騙人啊!!!”
“胡說八道!”薛寶釵斥責他道:“書上的東西怎麼可能騙人?!一定都是你戲弄本宮!!”
鮑語急道:“娘娘,是真的!他們真的都是騙人的!!原來書上寫著說人腿是可以鋸下來的,結果……咳咳!”
鮑語趕緊一個急剎車:“總之,他們是騙人的啊!”
薛寶釵:“???”
薛寶釵:“!!!”
薛寶釵驚的目瞪口呆:“你剛纔說的什麼?!”
鮑語裝傻:“啊?什麼?我剛纔說話了嗎?”
薛寶釵喃喃道:“鋸他的腿?鋸他的腿?!”
薛寶釵頓時面目猙獰:“胡!永!亦!你TM竟然還敢出現在我面前?!!我要活剮了你!!!”
鮑太醫——不。或者應該叫他胡庸醫了。
他情知自己已經暴露,就斷斷然沒有被放過的道理。但是……
害!人總還是要有點夢想的嘛。畢竟——萬一呢?!
——要是萬一能活,誰又想死呢!
於是,他驚恐的尖叫道:“娘娘,不要啊!!!你我也算是故人了!俗話說今生一次見面,前世百次回眸。——娘娘,臣可是爲了您,把腦袋都快被轉斷了啊!!!”
薛寶釵:“滾——蛋!!!老孃今天就把你腦袋真的給你拽斷!!!”
“不要啊娘娘!!!”
“娘娘!娘娘!我可以給您提供重要資訊!!——在山東,我遇見一個小子。他拿著刀頂著我脖子問您是不是薛家女兒!我可以給您提供那個小子的長相啊!!!娘——娘!!”
胡庸醫在不甘的嚎叫中,被壯實的嬤嬤們給拖下去行刑了。
薛寶釵被他氣的心肝都疼:“王八蛋……他還敢出現?他竟然還敢出現?!還TM又騙了我一次……”
薛寶釵捂著心臟,只感覺心臟病都要犯了。
藿香小心的過來:“娘娘……方纔那個人嘴裏所說的那個‘小子’……”
“不必管他。”薛寶釵無力道:“左右沒有胡永亦那麼混賬……就這樣吧……”
藿香忙應了一聲。
之後,薛寶釵突然託著腦袋問:“對了……賈家的人跑了的事,你們知道嗎?”
藿香笑道:“瞧娘娘這話說的——這可是今年的大新聞。奴婢等如何能不知道呢!”
薛寶釵託著頭,冷笑一聲:“呵。跑的好啊!想當年,我還落魄的時候,那群王八蛋把我們娘幾個從賈家趕了出來。現在我得了勢了,他們還能不跑?!”
說著,薛寶釵起身:“不過但凡他跑了,我也就拿她們沒轍了。但是如今沒跑的……”薛寶釵輕笑一聲:“就給本宮等著瞧吧!”
…………
就在薛寶釵在皇宮裏大放厥詞的時候,賈母等人正在連夜跑路。
又經過了不知道多少天,賈母等人才終於跑到了南凌的地界上了。
剛到南凌沒多久,楊漣就過來問道:“敢問這邊,可是賈家史老太君當面?”
賈母謹慎的遣人問道:“你是誰?”
楊漣笑道:“老太君,是我啊!我是林家的人。荊內叫元貞。——老太君還記得她嗎?”
——元貞啊。
賈母當然記得。林家的女眷賊少。所以派過來的,來來回回基本都是那幾個人。
其中,元貞來過好多次呢。賈母當然記得。
她立即笑道:“是你們老爺派你們來的?”
楊漣躬身道:“奉老爺和侯爺之命,接老太君等人進京。”
賈母不禁大喜過望。忙道:“那辛苦你了!”
說著,又叫人拿了荷包給楊漣。
楊漣推辭了幾下,然後這才笑眯眯的收下。
之後,楊漣又帶著賈母等人趕赴金陵。
由楊漣帶著,這一路上,不敢說是遊山玩水,但自然也是舒心愜意的。
賈母等人不用再像之前在北凌那樣,東躲西藏,提心吊膽。自然也就多了些許趣味,慢慢的欣賞著周圍路上的風景。
——除了王熙鳳還有些想著在京城,因為那天晚上根本晚上沒回賈家,所以沒跟她們一起來的賈璉以外,其餘的都很好。
探春更是舒了一口氣,拉著自己從狼口逃生的姐姐,快活的支起外頭的厚簾子。只留了裡頭一層紗簾,吹著若有若無的風,聽著外頭過路人的閒話。
“你聽說了嗎?北凌那頭放話了,說丞相大人,其實是個女人!”
探春:“?”女子當丞相?哪家的女子有這麼大的本事?!她又是如何做到的?!
探春更加凝神靜氣的去聽。
只聽外頭道:“害!我覺得,那十有八九是北凌放出來污衊我們丞相的。——要知道,林丞相可是已經娶妻生子了的,所以怎麼可能是女人!”
“那可不一定。”那人道:“北凌那頭,可是言之鑿鑿。說讓我們丞相拿出證據來,如果不是,北凌願意割城致歉。”
“?!那麼說來,”外頭的人忐忑道:“這沒準真是真的?!”
“我倒覺得,這事是真的。”一個過路的漢子輕蔑道:“要不然,無緣無故的,她為什麼要幫那群娘們兒上學?!爺們兒們還不會做這種事呢!這叫什麼……哦對,茶雞司晨!一個老孃們兒,就應該在家裏相夫教子,管理內務。出來做官?還想帶著別的娘們兒一起?!這TM簡直胡來——老天爺都容不得她!!!”
他們坐著吃茶的店鋪老闆,是個長相挺漂亮幹練的女子。
她聽了這話,當時就冷笑一聲:“誒呦,還真是委屈了您呢?!小二,你是不是給這位爺茶裡放了醋了?要不然怎麼這麼酸呢?!”
那漢子梗了一下,然後怒道:“老闆娘,我看你一個女人幹買賣不容易,你別給我沒事找事!”
老闆娘當場砸了碗:“姑奶奶怎麼沒事找事了?!我告訴你,姑奶奶能白手起家做出這個店來,那是姑奶奶的本事;林丞相人家能平步青雲,那也是人家林丞相的本事!像你這種,年紀老大還一事無成、只知道窩裏橫在家打老婆孩子的廢物,就不要在這裏酸雞了好吧?!”
那漢子被臊的滿面通紅,嘴裏罵罵咧咧著:“你有什麼可得意的?!你這生意,還不是老子給你捧出來的?!”
那老闆娘立即冷哼一聲,陰陽怪氣的說道:“呦~您老人家可真厲害啊!我們這小店,可就指望著您隔幾個月過來買碗茶吃了。您不吃,我們可就開不起來了!”
那漢子無言以對,惱羞成怒的衝裡頭喊道:“——錢大姐!你還不出來管管你妹妹?!她這有半點做生意人的樣子嗎?!怕不是嫌錢扎手,想往客戶丟出去吧?!”
那錢大姐——是一個容貌雖稱不上美人,卻勝在溫柔和藹的年輕女子。年紀大約有二十七八上下吧,穿著一身麻布衣服,從裡頭走了出來。
——說句實在的,錢大姐雖不知二妹妹為何和人吵架,卻也知道,妹妹不是那蠻橫無理之人。
且二妹向來長相慧美,這漢子又是出了名的混賬了。錢大姐的心裏不免更加有了底。她沒有責備誰,而是輕笑著問妹妹:“盼娣,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錢盼娣輕蔑的笑了一下:“這個王八蛋,瞧不起恩公。說恩公的閒話呢!”
眾人驚愕的目光頓時投向錢盼娣。
那漢子更是直接嚷嚷:“啥?!——我說你這個(嗶——嗶!)怎麼這麼護著她呢,原來是見過啊?!怎麼,那個(嗶——嗶!)給了你們什麼好處?!讓你們這麼護著她?!”
錢大姐——也就是錢招娣聽了,臉上的笑意也沒有了。她直直瞪向漢子,冷聲道:“趙四!我警告你,不要再胡言亂語,誹謗我們的恩公!”
錢三妹——也就是錢來娣做的更絕。她直接一盤子拍到了漢子的頭上,當場把漢子給開了瓢。
漢子捂著頭,丟了碗,直直起身,罵罵咧咧的就要過來揍錢來娣。
錢招娣立即叫來夥計,把漢子圍在了中間。
漢子見他們人多勢眾,已經有些慌了:“你、你們幹啥?!”
錢招娣沒搭理他,而是跟夥計道:“去報官。就說這裏有人侮辱丞相大人。”
夥計是個挺機靈的小夥子,應了一聲之後,立即跑了出去。
漢子慌了。他前言不搭後語的說道:“你、你們不要沒事找事!我告訴你們,你們無故打破了我的頭,若是報官,你們也討不得好!!”
“討不得就討不得。”錢盼娣冷笑:“你當人人都是你這種,貪生怕死的人嗎?!”
漢子驚恐的看了她一眼,又寄希望於一向和藹可親、與人為善的錢招娣:“錢大姐……”
錢來娣看了,不由對著漢子輕蔑的笑了一聲。
這時,周圍有人壯著膽子勸道:“錢大姐,算了吧!這大家都是街坊,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弄到對簿公堂,未免也太難看了些……”
錢招娣沒有理漢子。卻跟周圍勸她的街坊解釋道:“諸位,我家錢氏三姐妹,都是受過林丞相和丞相夫人恩惠的。——甚至可以說,我們的命,都是被林丞相救回來的。
——諸位不信了話,可以去我家後院看。現在我們給林丞相夫妻立的塑像呢!”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驚訝:“真的?!”
“錢大姐,這是怎麼回事啊?!”
“是啊是啊!你們是怎麼和林丞相結交上的啊?!”
“林丞相是不是真的像傳說中那麼厲害、那麼漂亮啊?!”
“她夫人你也見過嗎?那她夫人,到底是男是女啊?!”
“錢大姐,你們說話啊!”
“……”
面對著眾人的好奇心,錢招娣將多年前她們的遭遇娓娓道來。
什麼“拍喜”、什麼賭債、什麼錢寶。都一一說給了眾人聽。
眾人都是一個朝代的人。這些現象,也實在算不得什麼新鮮了。
於是眾人不免嗟嘆:“原來是這樣啊!”
“林丞相夫妻可真是好人啊!”
“唉。這麼一說,林丞相為什麼要辦女學,要讓女子可以出來做工,就很明白了啊!”
“是啊。要是女子也可以跟男子一樣。那麼世上女子的日子的確會好過許多。”
“……”
這個世界上,傻二們終究是少數。大多數人,都是擁有正常同情心和思考能力的普通人。
他們可能不會像林慕他們一樣,那麼出挑的搞某件事,以改變些什麼。但是當時代變革,人們知道了“原來還可以這樣”的時候,他們也會豁然開朗。
他們會想著,千辛萬苦生下自己,並撫養著自己長大的母親、與自己患難與共的妻子和承歡膝下的女兒。
如果……
“如果當初女子可以像男子一樣,和離了也不會被人笑話。那麼我母親就不會被姥姥姥爺們勸著、按著苦苦煎熬了。她可以順利的和那個男人和離,然後找到新的家庭。那樣,她就不會那麼早就鬱鬱而終……”
“如果當初女子可以像男子一樣,不要有那麼重的處女情結。覺得被玷汙了,就是女子的錯誤、就是女子這一輩子的汙點,會被人瞧不起了話,那麼我的女兒,她就不會被那些閒言碎語逼的上吊……她才十三歲啊!她犯了什麼錯?!她臨走之前,還給我留信說,她太累了。她不想給別人留下話柄,連累我們老兩口被指指點點。她說,是她錯了。求我原諒她。下輩子,如果有機會再向我們盡孝……可是天哪,我從來沒有怪過她。這錯的,分明是那個禽|獸啊!我的女兒,她這麼年輕就沒了……”秀才哭倒在地上:“明明之前,她還一臉明媚的笑著跟我說,‘爹爹身體不好,’所以特地查了醫書,說要學著給我按摩的……她沒了,我娘子也沒了……我們家,就只剩下我自己了……我這一輩子都活了些什麼啊?!”
“如果……”
“如果……”
“如果……”
千千萬萬個讓人心酸的如果堆在一起,在場的人哭倒了一大片。可這世上偏偏什麼都有,就是沒有“如果”。
有人呆呆的看著眼前的場景,半晌,才終於喃喃道:“我懂了……”懂了為什麼,丞相大人一定要辦女學、讓女子和男子一樣了。
也懂了為什麼,娘總是摸著自己妹妹的頭,嘆息著說上一句“女人不容易”了。
他懂了。
他抬起頭,堅定道:“丞相大人就算是女子,我文忠也一定支援她!!!”
這世上沒有如果,只有以後。
所以,那些曾經讓無數人痛哭流涕的“如果”,就讓它變成現實。
讓那些痛苦、那些無可奈何的悲涼,徹底變成一個過去吧!
文忠抱住了自己手中的書,堅定的向着書院走去。
…………
南凌,朝廷。
最近朝廷上的官員時常議論紛紛。
還不時的,有人將詭異的目光投向林如海和賈政。——這些事,即使是貴為天子的水祚,也沒有辦法完全壓下。
對此,水祚自然是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幸好的是,眼下姐姐出征在外,不至於有人逼她驗明正身。可是不幸的是,這個訊息,眼睜著是壓不住了。
所以,眼下必須做出一個決定:是昭告天下,明昭侯的確是女子,還是闢謠說她是男子?
如果闢了謠,日後林慕就再也無法恢復女兒的身份了。——因為那樣,會有損朝廷、有損水祚在文武百官和百姓們眼裏的威信。
可是如果不闢謠……
現在女子和男子平權尚未成功,此事如果一旦公佈出去,那麼林慕……她還能再站在朝廷上嗎?會不會有過激人士被北凌利用,然後損害大凌呢?!
這都是問題。
可偏偏眼下,林慕又在外征戰,水祚連個可以商量的人都沒有。
什麼?你說許德等人?
呃……
怎麼說呢。
他們是很好的臣子——但也只能是臣子而已。水祚不可能把這麼大的訊息,冒險去和他們商量。
所以……
水祚瘋狂撓頭:阿姐你快點回來啊!!!
這個訊息,林慕在前線,也自然是知道的。
——甚至可以說,她知道的不比水祚等人晚。因為——她有探子在北凌啊。
林慕知道了這件事之後,就長嘆了一聲。
離墨急道:“爺,現在可怎麼辦?!要不我們嚴防死守,去殺了北凌過來的探子……”
林慕輕笑:“殺?殺的完嗎?——人家既然有心往這個訊息傳出來,你怎麼可能堵的住呢?!
——畢竟實在不行,人家還可以叫些人,在南凌和北凌的邊界狂喊。難道你還能,把我們這邊那些聽到了這些話的無辜之人全都殺光嗎?!”
“那……”離墨急道:“那可怎麼辦?!”
林慕輕輕抬眼:“其實這個,我倒是不愁的。”
畢竟只是一個男女子身份的問題而已。這都是人力可以消除的。
可自己怕的是……
林慕咳嗽了兩聲,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臟。
這裏——這裏現在還在有力的跳動著。可誰能知道,這裏已經快跳動不了了呢……
胎毒,加上吃了近五六年的食毒,林慕的身體能撐這麼久,已經是全靠著雪人給的紫玉妒母草,和林慕本身的棒體格了。
可是……
可是就算林慕的身體再好,紫玉妒母草再厲害,那也無法阻止,毒素慢慢的浸透林慕的身體。
自前幾年,她生下凌兒之後,她就覺得,身體似乎有些不適了。等到去年,林慕基本就可以斷定,毒已經快發了。
……不過還好。
林慕想:還好,我已經給爹和阿弟、阿瑛還有凌兒,找了一個容身之地了。就算日後他們沒辦法一統大凌,但是至少,他們不至於口銜玉璽,白馬素衣的出去投降吧?
這就夠了。
這些日子,林慕才真的有了些“有心而無力”的感覺。
她沒有力氣再去思索自己的身份暴不暴露了。畢竟,一個死人,是男是女,真的有這麼重要嗎?!
相反,給大凌打下一個易守難攻的邊境線,還是林慕現在最關心的。
就這樣,林慕以最快的速度、最猛的攻勢,打下了河北冀州。
安排好一切之後,林慕感受了一下自己已經開始亂蹦的心臟。微笑著跟離墨等人道:“走……我們回金陵。”去見爹爹他們最後一面。也去幫爹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