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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城闕煙塵生,萬騎西南行

    宮裏。

    太上皇昏昏沉沉之中,聽著外邊喧囂不已,就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

    ——這宮中是有人要上天還是怎地?否則怎麼敢在寧壽宮外如此喧鬧?!

    太上皇睜開眼睛,強撐著一口氣叫道:“裴、裴忠……”

    裴忠忙過來:“陛下!”

    太上皇想問外頭是怎麼回事,一開口,卻不住的乾咳起來。

    裴忠忙端上水:“陛下喝些水。”

    用勺子喂著太上皇喝了些,太上皇才能說話。

    於是太上皇問道:“外頭是怎麼咳咳!……怎麼回事?”

    在太上皇說話間,外頭又鬧哄哄了好一陣。太上皇惱怒道:“他們、他們這是要造反了不成?!咳咳咳咳!咳咳咳……”

    裴忠忙拍打著太上皇的後背,以期讓他好受些。

    太上皇輕輕推了他一下:“你、你去外頭看看咳咳咳……外頭、外頭是怎麼回事?”

    裴忠麵露難色。

    外頭是怎麼回事,他當然知道。只是……

    裴忠看看奄奄一息的太上皇:陛下都這樣了,真的還能接受的了皇家手足相殘的悲劇嗎?!

    裴忠猶豫了一會兒,決定騙太上皇:“陛下,外頭沒事。是、是……”裴忠想了想,編造道:“是皇上為您請來驅邪祈福的人。他們正在做法呢……所以才鬧了些。”

    這時,太上皇又咳起來。裴忠扶著太上皇靠好,又拿來墊子。

    太上皇拒絕了他的墊子。一雙眼睛即使已經年邁,卻依然如雷似電:“不。你在騙朕!”

    裴忠慌張了一下,又忙強笑道:“陛、陛下,老奴騙天騙地,又哪裏敢騙陛下呢?”

    太上皇搖搖手:“裴忠啊,咳咳!你跟了朕幾十年了,正如咳咳咳……正如你對朕瞭解一樣,朕對你也咳咳咳!……也十分了解啊!外頭如果真要是皇帝孝順搞出來的,你恐怕咳咳咳咳……恐怕用不著朕問,你就替皇帝說出來了。——畢竟你心好,這朕都知道。”

    這時,太上皇的目光突然銳利:“所以,外頭咳咳咳!外頭到底是出什麼事了?!”

    裴忠低著頭,不敢說話。

    雙方僵持了一會兒,裴忠眼看瞞不下去了,才淚流滿面的說:“陛下……陛下!老奴對不起陛下啊!外頭……外頭全都是叛軍!——北靜、北靜王他反了啊!!!”

    水梁瞪大了雙眼,自己直立起了身子。死死的盯了一會兒裴忠的表情,又突然“嘭”的一聲,猛的砸了下去。

    “陛——下!!!”

    …………

    郊外。

    行完籍田禮,水灝又進行按照慣例進行了一些領導講話之後,就叫百官們各回各家了。

    這時,幾個官員出來:“陛下!臣等有事稟報。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水灝聽的頭疼:“這些破事,就不能明天再說嗎?!”

    幾個官員對視了一眼,然後訕笑道:“陛下……這都是公府的急事,推不得的。”

    水灝頭疼:“好吧好吧!你們先跟朕回宮,之後我們再慢慢商議。”

    官員們應了一聲:“諾!”

    林如海直覺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於是他站出來:“陛下!臣也有事煩擾陛下。”

    那幾個官員對視一眼,領頭的那個忙陪笑道:“林大人,我們是真的有大事要稟報陛下。你要是沒別的事,那就明天再說吧。”

    林如海堅持道:“諸位大人怎麼知道我沒有大事稟報?陛下,臣真的……”

    “好了!好了!”水灝今天累的要死,又被加班弄得頭疼。再聽他們爭辯,心裏已經煩的不行了:“只要不是明天就死的大事,那就別來煩朕!”

    林如海梗了一下,只得行禮道:“……是。”

    水灝又掃視了一圈,見他們沒有別的事,就起身上轎。

    而皇太孫則因為扶皇上上轎輦的時候,用的是右手,所以被呵斥了一頓之後,叫他回府思過。

    水祚對此一點也不意外。畢竟,自前太子被廢之後,皇上對自己的態度一直就是頗為苛刻。這兩年已經算好的了。畢竟皇上有了一箇中宮,和半個嫡子。——因為六皇子是新後原來在嬪位上時生下的,所以如今只能算半個嫡子。等到新後再生一個,那纔算是真正的嫡子。

    可是,即便六皇子只能算半個嫡子,也能給水灝無比的安全感。畢竟,他搞制約平衡那一套實在太久了。沒有一個能制衡皇太孫的人,他心裏總是隱隱的覺得不安。

    在被呵斥了之後,水祚跟平常一樣回了府,然後習以為常的面壁思過去了。

    而水灝則晃晃悠悠的坐著轎輦,身後跟著要向他稟報事物的幾個官員,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回了皇宮。

    ……

    宮殿門口。

    “奇怪。”水灝皺了皺眉:“今天宮裏怎麼這般的安靜?!還有……宮裏的人呢?一個個兒都死了嗎?怎麼也不知道出來迎接朕一下?!”

    後邊的官員下轎,過來陪笑道:“陛下,大抵是我們回來的早了。他們不知道吧?”

    “那也不對啊……”水灝嘀咕道:“朕的警蹕聲,在五里之外,都可以聽見。他們難道集體都聾了不成?!”

    官員還想說話,而這時,禁軍統領耿忠多年摸爬滾打的經驗,在此告訴他:這似乎有些不對。

    於是他一下握住腰上的刀,跪下道:“陛下!臣懇請陛下移駕,讓臣等先進去探路。”

    後邊的官員忙道:“陛下,這不必吧?”

    此時水灝也覺出不對,於是並沒有聽從。而是點頭道:“可。”

    耿忠又向皇帝行了一個禮之後,才帶著人,小心翼翼的進去。

    門內埋伏的人,見計劃被打破,不由沮喪的捶了捶手心。

    又示意手下:“放箭!”

    頃刻之間,箭如雨下。

    而耿忠剛進門,就聽見箭矢破空的聲音,回頭一看。驚聲叫道:“有埋伏!!!”

    話音未落,只見伏兵四起。手持刀劍,殺氣騰騰。

    耿忠再有能耐,也抵不過對方人多勢眾。於是就被亂箭射死在宮門處。享年三十六歲。

    而水灝則被剩下的禁軍護送著,倉皇逃出京城。

    水溶本想下令,讓親信兵馬們抓緊控制京城。如有頑固不化,死忠於水灝者,殺無赦的。可是這時,一直為他謀反出謀劃策的幕僚秦宗走了出來:“王爺不可!王爺,請聽臣一言:如今,我們著急要做的事情,是殺死昏君。而非逼殺群臣。畢竟,昏君纔是他們的根。只要殺死他們的根,那麼群臣也只不過是一群烏合之衆罷了。但是,如果王爺不斬草除根了話,那麼日後……恐怕會再生禍患吶!”

    這時,他自從撿回來之後就一直頗為寵信,也為他出謀劃策的不少事情的侍妾寶兒走了出來:“王爺!妾認為,秦大人此言差矣。我們已經趕跑了昏君,那麼下一步,當然就是控制京城啊!”

    水溶有些猶豫。

    你要說,他沒有殺死水灝,心裏自然是有不甘的。但是……水灝如今已經被他趕跑。那麼,不是抓緊掌控京師朝廷更為重要呢?!

    這時,北靜王妃也來了。

    她掃了一眼周圍,皺眉問道:“王爺,皇上呢?”

    水溶好脾氣的回答道:“跑了。”

    “什麼?跑了?!”

    北靜王妃大驚失色:“那王爺你還在怔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派人去追!”

    水溶猶豫了一下,道:“梧兒,俗話說,窮寇莫追。我們的兵馬現在不是很夠,如果派人去追水灝,那麼掌控京師的人馬就不多了。我怕……”

    “京師可以拿不下來。但是水灝必須得死!”北靜王妃斷然道:“王爺,你我做這些事情之前,就已經對這些事情的下場都心知肚明瞭。今天,只要不殺了水灝,將其斬草除根;那麼日後,水灝再次復起之日,就是你我斷頭之時啊!”

    水溶聽了,悚然一驚。然後點頭道:“王妃說的有理!”

    寶兒有些不甘心:“王爺……”

    水溶根本沒理她。而是扭頭,振臂一呼:“追!凡能生擒或斬首水灝者,千金賞,萬戶侯!”

    ——千金是什麼概念呢?在大凌,正一品的官員,俸祿是八十一石。而八十一石,我們不管裏邊的麥和錢,而全部按大米來算了話,約等於一萬五千八百八十點九八斤大米。

    在大凌,差不多一兩白銀可以買兩百斤大米。而一兩黃金,可以兌換差不多十兩白銀。

    也就是說,一千金等於一萬兩白銀等於二百萬斤大米!!!

    在糧食就是天的古代,你覺得這個數字嚇不嚇人?!

    還有萬戶侯……

    那可是侯爺啊!

    是有封地、有爵位的侯爺!是貴族階層。代表的是以後世代的榮華富貴!

    有了這個爵位,就算以後的子孫不賢也沒有關係。有朝廷養著,他們就不至於餓死,家族不至於沒落。

    在古代,多少人削尖了頭,拼了老命,也只不過是想得一個爵位而已。伯爵也好、子爵也罷,侯爵……那可是他們想都不敢想的。

    “馮唐易老,李廣難封”裡的飛將軍李廣,不就是一輩子都沒封成侯嗎?!

    所以,你就可以想象水溶的這句話,是多大的誘惑了。

    瞬間,水溶的部下發出了前所未有的熱情:“爲了爵位!爲了子孫!殺啊!!!”

    那天,北京城的殺聲震天。剛回府的官員們都戰戰兢兢:“出、出什麼事了?!”

    林如海也很震驚:“這、這……?!”這是有人造反了?!

    林金盞豎著耳朵聽了聽外邊的聲音,有些難以置信:“老爺,好像的確是……你聽,他們還喊著說要殺了皇上呢!”

    林如海:“……”

    林如海立馬決定:“叫府裡的人立馬收拾一下家裏的東西,然後金盞,你跟我一起,去找皇太孫殿下、白將軍和許丞相,還有子落和杜大人以及岳母他們。看局勢還能不能再救回。若是……若是連皇上都已經大勢已去,那麼此地就決計不可久留。我們就一起出發,去……去福建吧。”

    林金盞連忙應是,又道:“老爺,您不會武。還有由我和子蘭、荼靡一起去吧!”

    林如海點頭:“也好,那你們快去快回!”

    …………

    匆匆忙忙,慌慌張張。

    水灝帶著護衛,跑到了房山。

    水灝自嘲:“今天朕也是唐明皇了。”被叛軍追到這種境地,可悲啊……

    這時,後頭又傳來震天的殺聲。

    水灝看看周圍所剩無幾的侍衛,頗有一種大勢已去的悲涼。

    這時,後頭又跑來一個禁軍,匆忙跪下:“陛下!叛軍已至,請陛下速速移駕。臣等寧死,也會拖住叛軍!”

    說著,就聽後面大笑:“好大的口氣!你們不就那麼三兩個人,竟然也敢妄想拖住我們兄弟?!”

    水灝抬眼望去,四周密密麻麻,皆是追兵。

    禁軍將他護到中間:“陛下請放心!臣等寧死,也定會保全陛下!”

    四周又是一片笑聲。

    水灝四處看了看,苦笑一下,長嘆一聲:“沒用的……你們退下吧!若有他日,記得給朕報仇。”

    “陛下!”

    “退下吧!”水灝這輩子第一次這麼像一個帝王:“不要做無謂的犧牲。有你們在,朕興許還大仇可報。”

    禁軍紅了眼睛,想說著什麼。但最終還是深深一揖:“陛下放心!待臣等誅滅叛黨,就隨陛下一死!”

    說完,放下一把劍:“陛下,君可殺,不可辱!這是臣最後能為陛下做的了……陛下,臣走了。”

    說完,起身飛速離去。

    範水看了看周圍,拾起那把劍遞給水灝,然後笑道:“奴婢沒什麼本事。就是會伺候陛下。所以以後,”範水帶著眼淚笑道:“就讓奴婢接著伺候陛下吧……”

    水灝拍了拍他的肩膀,苦笑了一下。然後又拿起劍,輕輕彈了一下。抬眼看向周圍:“朕平日自問對你們不薄。隋煬帝被逼死,尚且有罪狀可述;那你們殺朕,是爲了什麼呢?”

    周圍人道:“爲了子孫!爲了封爵!”

    水灝呆了一下,苦笑道:“原來,只是爲了這個啊……”

    “也罷……”

    …………

    家人正在匆忙收拾,這時,就聽外邊林玫道:“參見太孫爺!”

    林如海忙出去,拱手道:“殿下!這兵荒馬亂的,您怎麼過來了?!”

    水祚道:“孤方纔回府之後沒多久,就聽見外邊鬧鬧騰騰的。於是孤就叫人往外頭看。聽外頭喊著……喊著那些大逆不道之語。孤就猜到出事了。

    孤唯恐林大人這裏出事,所以趕緊趕來。”

    林如海點頭道:“殿下有心了!臣也猜想,京城出事了。並且,臣還已經叫人去聯絡白將軍和許丞相一家了。想來這會兒,他們應該也已經見面了。”

    水祚點頭道:“林大人有心了!”

    不多時,就見一輛又一輛的馬車過來。

    ——是許家、杭家、杜家的人和白家的人一起過來的。

    而且許德和杭秋、杜春然一家因為都是文臣,所以都坐在馬車裏。白家的男人們手持鋼刀,護送著他們過來。

    幾人見面之後,來不及寒暄,林如海就急忙向他們迎進府中。

    幾人一起說起京城的事來的時候,許德道:“造反的是北靜王。他還派兵圍了老臣的宅子!幸虧老白及時過來,我們才得以逃出來。”

    白將軍打了一下他:“廢話!我妹子還在你家裏呢。我就是不管你,也不能不管我妹子呀!”

    許德這才露出一個輕鬆的笑來。

    杭秋一臉死裏逃生的慶幸:“多虧了白將軍去找許丞相,我才能全須全尾的從那群人手裏出來啊!”

    杜春然也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白將軍道:“誒!大家都是同僚嘛,這有什麼!”

    說完,白將軍似乎又想起什麼。他面色嚴峻突然變得嚴峻的說道:“我方纔去過一次皇宮,看起來形勢不是很妙的樣子。——現在宮裏,已經完全被叛軍所佔領了。但是我聽說,皇上已經帶著侍衛軍跑出去了。現在生死不明。”

    話音未落,就聽見外頭高喊:“昏君已死!諸君莫要再負隅頑抗了!!!”

    屋裏的眾人都傻掉了:“皇、皇上死了?!”

    許德磕磕巴巴的說:“假、假的吧?!估計十有八九,是叛軍放出來迷惑我們的話……吧?!”

    杭秋喃喃道:“一定是……一定是!”

    杜春然摸著胸口,沒有說話。

    到底還是林如海最先回神:“諸位!不管皇上是真的出事了,還是假的出事了。但是現在這裏,已經絕非可以久留之地。我們還是先走為妙!——現在我兒林慕在福建為官,且手中掌有兵權。所以諸位如果信得過林某,且已經收拾好了行囊,那麼我們就趕緊走吧!”

    眾人都點點頭,又說自己也沒有什麼好帶的。所要帶的,無非就是一家人罷了。現在家人都在這裏,那也就沒有什麼好牽掛的了。

    杜春然則更簡單。他妻子早死,一輩子都無兒無女。更沒什麼好牽掛的。

    就在眾人正準備出發之際,這時就聽外面道:“老爺!”

    林如海出門,就見林金盞林荼靡幾個在那兒:“老爺,我們剛纔去了賈家。賈家大門緊閉。我們報了身份,進去跟老太君他們說了。然後大舅老爺說,他們年紀都大了,實在顛簸不得。還說叛軍就是怎麼亂,也亂不到賈家。”

    林如海:“誰稀罕聽那個糊塗蟲說話?!——岳母呢?她是怎麼說的?”

    “她……”林金盞搖搖頭:“老太君倒是想跟我們走。可是大舅老爺這麼強勢,死活不叫一家子去。老太君也沒法。說她要跟自己的子孫一起共存亡。”

    林如海:“……”誒呀!

    林如海拍腿:“這、這……”

    林如海氣的不行了:“岳母糊塗啊!!!”

    但是許德這個局外人看出不一樣的來了。

    他攔住林如海:“如海啊,我覺得這事情不對。你那個大舅兄,我也是見過的。——賈家的敗家花花子,簡直都出了名兒了。他有多怕死,你恐怕也是知道的。如今他突然這樣……你就不覺得其中有古怪嗎?!”

    林如海脫離了情緒,再去回想……

    他毛骨悚然:“莫非……莫非……?!”

    許德情緒低落的點頭:“恐怕就是這樣。——北靜王和賈家同屬太上皇一黨。如今很難說他們沒有牽連啊……”

    林如海不由恨恨的跌了跌腳。

    頓了一下,又道:“既然他們不去,那我也沒有辦法了!走吧……我們出發!”

    一行人立即收拾出發。

    像許德和林如海這類文官,肯定是要坐車的;水祚雖會武,但是因為身份尊貴,冒險不得。所以也要坐車。白將軍和白鴻等武將則騎馬護送。至於林金盞詠絮等東宮的侍衛和各家的家人那就不用說了。當然是一起騎馬持劍,護送主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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