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二月二,龍抬頭
林慕忙完了一天的公事,回到了家中。
賈瑛早就在門口捧著醫書,一邊看一邊等她了。
見她回來,忙把書給了丫頭,然後持傘出來:“我早說要去接你,晴雯非死攔著不讓。”
林慕笑道:“不過那麼一點路罷了,我又是坐馬車回來的,哪裏用你去接?”
說著,又接過傘道:“倒是你……身子素來柔弱,不要著涼了纔是。”
賈瑛嘟囔道:“我原來身子多好啊……都是你!”
林慕:“???”
林慕失笑:“關我什麼事?!”
賈瑛道:“要不是你,這也不叫我管,那也不叫我管。一天天的,我只在家裏養豬。我的身子,哪裏就會差了?!”
林慕笑出聲來,捏了捏賈瑛的臉:“對!那小豬,我們回屋好嗎?”
小豬本豬:“……”
小豬臉熱的哼了一聲。
兩個人一起回屋。賈瑛絮絮叨叨的跟她說著家裏的事:“你知道嗎?我今天,在家裏和英蓮一起調配了好多藥。笙兒幫我們打的下手——她現在啊,抓藥抓的可六了!……家裏又騰出一個小院子,你想要裝成什麼樣?……對了,你不知道鴛鴦姐姐啊……最近不是剛過完節沒多久嘛,家裏各種人情往來……鴛鴦姐姐可忙了!連腳都不著地的那種。
——嘿嘿,多虧當初老祖宗說把她給我,我沒有拒絕。否則啊,那我可就吃了大虧了!現在忙的滴溜溜亂轉的,肯定就是我了!”
林慕眉目溫柔的聽著他絮叨,唇角不由的輕輕揚了起來:“嗯……都好。你來決定……鴛鴦不錯。回頭給她加薪……是啊!這下你輕鬆了……”
兩個人在一起說著閒話。
等到了屋裏,林慕收了傘,給了丫鬟之後,丫鬟們就很自覺的退了下去。把空間交給了他們二人。
林慕拉著賈瑛在桌子邊坐下,聽著賈瑛說了會閒話。等賈瑛差不多絮叨夠了,才說:“今天京城傳來訊息,太上皇重病。恐怕時日不多了。”
賈瑛:“!!!”
賈瑛驚訝的直起身子:“真的假的?!”
林慕道:“應該是真的。畢竟誰也不會拿這話說笑不是?”
賈瑛沉吟道:“也是……若是這樣,”賈瑛喜悅道:“我們這關豈不是過了嗎?!”
林慕搖頭:“恐怕考驗纔剛開始啊……”
賈瑛奇怪:“為什麼?”
林慕嘆氣:“阿瑛,你想想。太上皇一黨素來和皇上不睦。眼下太上皇重病,眼看著就要撒手人寰。俗話說‘樹倒猢猻散。’又說‘擒賊先擒王。’
——現在太上皇一黨的‘王’要沒了,那太上皇一黨,又該何去何從,如何是好呢?!”
賈瑛想了想:“大概……是去巴結一下皇上。換個主子效忠吧?”
林慕搖頭笑道:“若真是這麼簡單,那就好了……”
賈瑛問道:“此話怎講?”
林慕道:“你沒見過皇上,所以根本不瞭解他。他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原先太上皇在的時候,太上皇一黨沒少給皇上找彆扭。現在太上皇重病,據說已經人事不省。那麼皇上,他會放過這個珍貴的機會,不對太上皇一黨的官員宗室下手嗎?!”
賈瑛有點迷糊了:“那和我們有什麼關係?!我們又不是太上皇一黨的。”
林慕道:“我們雖不是太上皇一黨的,可是朝政之間,每每都息息相關。等太上皇一崩,在沒有人制約皇上。皇上勢必會對太上皇一派的人員下手。他們不可能束手就擒,原地等死。所以一定會拼死抵抗。所以……”
賈瑛恍然大悟:“你是說,他們可能會造反?!”
林慕點頭:“別的人都還好說。只有一個,是我心腹大患。”
“誰?!”
“北靜王,水溶。”
“?!”
賈瑛滿臉不可思議:“他?不會吧……他會放著好好的王爺不當,去造那勞什子的反?!”
林慕道:“我覺得,他十有八九得反。”
還沒等賈瑛再次開口反對,林慕就道:“你且先聽我解釋。”
賈瑛點頭,然後給她和自己都倒了杯水:“你說!”
林慕道:“水溶其人,想來你沒有見過……或者說,見過你也沒有注意。”
賈瑛道:“我的確沒有見過他本人……不過我在書中看過他。”
林慕點頭笑道:“龍章鳳姿,是吧?”
賈瑛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又問:“他本人不是這樣嗎?”
林慕道:“的確是這樣。但是……
和想象中的還是有些不同。
先說他的身世。水溶的母親,就是如今的太后。”
賈瑛託著臉:“太后啊……她我倒還記得。三年前,我們還在京城的時候,春節晚會上沒事幹擠兌我的那個老太太嘛!”
林慕點頭:“沒錯,就是她!她是水溶和七公主的母親。”
賈瑛插嘴:“還是皇上的母親。”
林慕搖頭:“不,她不是皇上的母親。皇上的母親,是孝貞皇太后。也就是皇上的嫡妻,如今太后的姐姐。
——當年孝貞皇太后去世的時候,當今聖上纔不到十二歲。
世人都說,當時是太上皇念聖上年幼,恐無人照料,在深宮夭折。所以才接瞭如今的太后進宮,後又封為皇后。將當時的太子——如今的陛下寄養在她膝下。”
賈瑛敏銳的察覺到一個詞:“‘世人都說’?莫非,這其中還有什麼隱情嗎?!”
林慕笑了一下,接著點頭道:“的確是有。——當初的孝貞皇后薨了之後,太子在朝中孤立無援。而俗話說的話,‘國不可一日無君。’當然也不可無後。
所以之後,當時的皇上——也就是現在的太上皇。他是無論如何,也會再立一個新後的。
而不管是誰家的新後上位,那麼都務必會威脅到生養皇后的成家和太子。
所以,那時的老丞相——成家老太爺做出決定,送二女兒進宮,來效仿前朝的佟貴妃撫養太子。
皇上同意了。
並且在一年之後,還封了她為新後。而新後入主清寧宮的第二年,生下了自己的第一個兒子。取名水燭。
新後對小皇子愛如珍寶。而對太子,也就漸漸的疏遠了。
對成家來說,不管是太子登基,還是小皇子登基,對他們而言都沒有任何區別。
所以,太子的地位不免有些尷尬。
幸好,成家老太爺還是能主事的。他一力支援著太子,纔沒有讓太子跌倒在起跑線上。
而新後生下的那位小皇子,雖然從小嬌養,卻不知為何,體弱異常。在八歲那年,感染了一場小風寒之後,就一命嗚呼了。
從此很久,新後都未能再有身孕。
而成家,也就慢慢的放下心來輔助太子了。
直到太子勢力穩定,新後才又有了一個兒子,取名水煙。
可事不湊巧,第二年,小皇子就又因為出了天花,一命嗚呼。
新後一連折損了兩個兒子,幾乎瘋癲。
皇上——也就是如今的太上皇,心裏也有些犯嘀咕。於是請了人來看。
結果說,清寧宮不知為何,風水犯衝。於是從那以後,皇后就都搬到了蓬萊殿居住。清寧宮就此封鎖。
就連現在靜遠師太——為就是原先的陳皇后。她在宮裏的時候,也是住在蓬萊殿的。
也許是大師的測算顯靈了?反正轉過年來,新後就又生了一個兒子,取名水溶。
——也就是如今的北靜王。
北靜王不同於他的兩個哥哥,生下來之後,身體一直十分健壯。於是就在新後的提心吊膽、百般寵愛之下,北靜王平平安安的養大了。
就連後來的七公主水綺,也是平安的長大了。
膝下有了一個健壯的、親生的皇子之後,新後就不免動了些心思。想叫皇上改立自己的親兒子水溶為太子。
可是那時,皇上年歲已經不輕了。太子也在朝裡晃晃悠悠的立了起來。皇上不欲為一小兒,再生事端,於是就拒絕了新後。
之後,貞昌四十一年春,皇上生了一場重病。
重到什麼地步呢?
當時給皇上看過病的太醫全都回家吩咐家人備好了棺材。準備好了看不好病陪葬的準備了。
所以等這個病緩過來之後,皇上唯恐自己時日不多,皇子爭嫡起了紛爭內亂,於是匆匆傳位於太子。
是年,太子登基。年號德昌,也就是如今的——陛下!”
捋順了這段歷史的賈瑛,驚歎道:“哇哦……原來是這麼回事?!那新後——我是說現在的太后,她會甘心?!”
“不甘心又能怎麼樣?!”林慕聳聳肩膀:“皇上已經登基,難道她還能造反不成?!”
賈瑛託著臉:“可依你所說……”賈瑛遲疑道:“她當初不能造反,現在就能造了?!”
林慕嘆息著笑道:“阿瑛啊,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不懂得‘此一時,彼一時’的道理啊!
——當年皇上登基,太后是沒有辦法作妖。但是如今的形式,可與當年不同了。
如今,北靜王已經長大。而且還在朝中頗有人望。
加上太上皇如今重病,皇上心量狹小,恐怕對太上皇一黨的臣子無法相容。所以……”
“所以太上皇一黨的臣子,就會轉去擁護北靜王?!”
賈瑛眼前一亮,補充道。
林慕點點頭,欣慰的笑道:“不錯!北靜王和他們同爲太上皇一黨,想來必不會被陛下所容。所以,他們就是天然的盟友。朝中無法投誠皇上的人,想必就會去投奔於他。——這種情景,你叫太后如何能不動心?”
賈瑛想了想,又問:“那我們能不能叫皇太孫把這些官員收服住啊?”
林慕搖頭:“恐怕不行。一來,這些人都是皇上心裏,必須要死的人。阿弟和皇上對着幹,恐怕討不到好果子吃。一旦那麼做,就相當於阿弟和皇上徹底撕碎了面具。那麼……被逼反的就是我們了。
二來,這些人就算是走投無路,要暫時委身於人。那麼為什麼他們不委身於自己所親近、熟悉的北靜王,而是要冒險去委身於一個並不熟悉的、而且還沒有成年的皇太孫呢?!這不划算。所以如果我們這麼做了,恐怕不但接受不了朝臣的支援,還會平白惹來皇上的忌憚,反而得不償失。”
賈瑛“哦”了一聲,又撓撓頭,問道:“那慕慕,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
林慕道:“你我現在,恐怕只有守好福建了。至於爹那邊……我一會兒就去書房寫封密信,叫人快馬加鞭的送到京城。京城裏的這場亂子,還不知道到底誰勝誰負。
若是皇上勝了還好說,若是北靜王勝了……”
“那會怎樣?”
賈瑛焦急的追問道。
林慕像模像樣的嘆口氣:“恐怕我們就得平叛了。”
賈瑛:“???”
賈瑛當場狠狠捶了林慕一下:“王八蛋!你又玩我!!”
林慕哈哈大笑。
笑了一會兒,林慕又正色道:“不過,這一切的前提都是,爹和阿弟能夠平安的從北京城當中逃出來。所以,爲了安全起見。恐怕我要派離墨、赤霄和魚藏幾人去一次京城。以做萬全之策。”
賈瑛點了點頭,又擔心的問道:“那老祖宗他們呢?要不要也接過來?”
林慕搖了搖頭,道:“這個我早就想過了。但是我覺得暫且不必。畢竟北靜王不比蠻夷。他不會,也沒有理由對朝中的權貴下毒手——尤其是向來和他交好的賈家。所以,老祖宗她們應該是安全的。
——當然,若是皇上勝了,那就更不用說了。那連爹和阿弟都沒有必要接過來,又何況老祖宗呢?!”
賈瑛聽了之後,這才放心。
…………
正如林慕所料,在北靜王向皇上求和,遭到羞辱之後,北靜王就怒不可遏,發誓一定要一雪前恥。
太后對這樣的結果,自然也很是滿意。於是二人一拍即合,開始秘密聯絡朝臣,準備謀反事宜。
水灝做夢都想不到,自己這個一天到晚弄月吟風的弟弟,竟然有這麼大的膽子,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於是也就沒有防備。
……
二月初二,龍抬頭。
大凌的龍抬頭,算是個大日子。因為這天,不僅傳說是土地公的生日;還有祈禱風調雨順,有個好收成的含義。
而每年的這一天,皇上都要帶著文武百官在先農壇祭祀先農神之後,再一起親去勞作。,行“籍田”的吉禮,寓意著“敬天保民”。
所以這天,兵力最多的地方,不是京城。而是伴駕的郊外。
而水溶和太后等人選定的日子,也正在這天。
……
郊外,水灝換上了便於勞作的窄袖粗服。百官也一起換上了短衣,前去耕耘。
《大凌律》中對此也有規定:天子應右手扶犁,左手執鞭,往返犁地四趟。而後,再從西階登觀耕臺;後,由東階退下。
——當然啦,大家都是做做樣子。象徵性的挖個坑,鼓搗兩下,也就完了。畢竟你叫這些養尊處優的老爺們過去臉朝黃土背朝天,耕上幾十畝地?!
哦,那完了。明天早上上早朝,太監們就發現:咦?丞相怎麼沒來?咦,尚書們怎麼也沒來?咦,怎麼文官們都沒來?!咦咦咦!——怎麼連皇上都沒來?!
……所以哈,這個耕耘,真的就是象徵性的鋤一下而已。而且他們鋤的地,還是神農廟的人提前耕過的,生怕這群貴人耕不動。
但是即便如此,這些常年不動,還總是大魚大肉的吃著的貴人們,哪怕還有旁邊的太監們伺候著,也還是在不停的流汗。
水灝趕了沒兩下,就有點受不住了。
範水趕緊過來,小聲勸解道:“陛下,您若是累了,就歇會兒吧。這龍體為重啊!”
此話正中水灝下懷。
於是水灝把趕牛的鞭子往範水懷裏一扔,一邊讓宮人給自己擦汗,一邊掃視了一眼正在默默偷懶的文武百官。忽的,又想起什麼似的。冷哼道:“北靜王可真不愧是朕的好弟弟!瞧瞧,這麼重要的日子。文武百官、皇親宗室,就沒有一個不到的。只有他——呵!”
範水小心的賠著笑臉:“這不是王爺遞了條子過來,說身體不舒服嘛。”
“不舒服?!”水灝冷笑:“朕看他是看見朕身體就不舒服!往年父皇好的時候,他壯的跟頭牛一樣;現在父皇身體不好了,他就成弱柳扶風的嬌弱美人了?!——這說出去誰信!”
範水由著水灝唾罵。——至於這些話傳出去,北靜王的名聲會被汙成什麼樣?切!管他呢。反正自己的主子是皇上不是北靜王。要怨就怨,他不是皇上吧!他要是皇上,那除了叛黨,就誰都不敢說他什麼了不是嗎?!
範水不以為然的想道。
而此時的宮中……
“咻!”
一支飛箭,射穿了一個禁軍的頭顱。
禁軍副統領瞳孔瞬間縮小,大喊道:“撤!撤!快去稟報皇……”
話音未落,一箭穿心。
但是和電視劇不一樣,就算是一箭穿心,禁軍副統領還是沒有立即死亡。他只是在地下痛苦的掙扎著,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前方,那個身穿白色蟒袍的男子,把手裏提著的弓箭扔給手下,然後拔出劍,慢慢的走了過去。
禁軍副統領看著他熟悉的面容,虛弱的破口大罵:“水溶!豎子焉敢如此?!——你對得起皇上和太上皇對你的信任嗎?!”
不提皇上和太上皇還好,提起皇上和太上皇,水溶兇相畢露:“他們對我的信任?他們對我有什麼信任!無非都是利用罷了……昔日我有用的時候,父皇就寵著我。說我‘才比李泌’,是有‘棟樑之才’之人。現在,我沒有用了。他就一封詔書,想把我流放到海南!——還有水灝。”
水溶面色猙獰的道:“太上皇頂多只是想流放我,可他,他是想殺了我!!!
他羞辱我、踐踏我,還企圖要我的命。所以我反抗,又有些什麼錯?!”
禁軍副統領看向他:“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你……噗!”
副統領最後一句話沒有來得及說完,就被水溶一箭砍死。
水溶冷冷的說:“也許吧……但我偏偏就不想死。”
說完,水溶拿著劍,衝向了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