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王師非樂戰,之子慎佳兵
不得不說,賈政這運氣真的是絕了。
——他從海南到京城,一路上接連跑死了好幾匹馬,這才緊趕慢趕的好不容易的跑回京城。
趕回賈家之後,賈政連口水都沒喝,就一把抓住賈母問:“母親!寶玉和慕哥兒的婚事,辦了嗎?!……”
賈母嘆口氣,坐到旁邊兒輕聲勸道:“政哥兒,我就知道你是掛念著寶玉的。可是你也沒有必要把自己弄成這樣啊……”
賈政已經累到神志不清了。他只是反覆抓著賈母的手問:“寶玉和慕哥兒的婚事,辦了嗎?”
賈母雖不忍心,但還是搖頭:“沒辦。不過這也不怪慕哥兒。是皇上……”
後邊兒的話,賈政已經聽不見了。
他聽了一個“沒辦”,就安心的暈了過去。
對此,賈家人如何忙亂,就自不必說了。
賈政昏迷了一天一夜之後,才慢慢甦醒過來。
丫頭見了,忙去外邊喊道:“老爺醒來了!”
眾人忙進來看。
賈瑛一馬當先,撲到賈政身上:“老爺!”
賈政呼嚕了一下他的腦袋,從來沒有這麼安心過:“寶玉啊……”
趙姨娘母子也進來:“老爺!”
賈政都一一點頭應了。
這時,賈母也從榮壽堂趕來:“政哥兒,你醒啦?!”
賈政道:“兒子不孝,讓母親費心了!”
賈母道:“你我母子,說這個幹什麼?!”
又叫人拿了水來,親自餵給賈政喝。
……
賈家這邊,如何母慈子孝,我們按下不提。
且說賈政終於緩過來之後,立即就趕走了閒雜人等,要和賈母私聊。
趙姨娘自是不滿。可她一個姨娘,滿還是不滿,又有誰會在意呢?
所以趙姨娘只好罵罵咧咧的退出了群聊。
當閒雜人等都退出去之後,賈母才正色問道:“政哥兒,出什麼事了?是不是在海南有人陰你?想要透過你害賈家?!”
賈政被賈母的這一神來之筆,弄得是瞠目結舌。
半晌,才哭笑不得的說:“母親,你想到哪裏去了?!”
賈母這才放心:“不是啊?那就好……”
又疑惑道:“那政哥兒,你這麼着急忙亂的跑回來,是因為什麼啊?莫非……”賈母笑道:“莫非是因為,你著急回來參加寶玉的婚禮?!”
賈政看著母親,一臉期待而喜悅的樣子。不由一抹愧疚,涌上心頭:這都是因為我的隱瞞,所以母親纔會對這樁註定不會有結果的婚事如此期待……
這麼多年,賈母有多盼望著賈瑛和林慕成親,賈政也都是看在眼裏的。
他一邊想著“母親她年紀也這麼大了,竟然還要遭受這麼大的打擊,這……我不孝啊!”一邊又忍不住遲疑:要不,過兩天再講?
賈政的心裏十分矛盾。
最終,賈政還是決定:長痛不如短痛。我要說給母親聽!
這時,賈母說話了:“誒!那你這個一趟回來,就註定是要失望了。”
“?”賈政奇怪的問道:“母親何出此言?!”
賈母這才嘆息著,把林慕的事,一一說給了賈政聽。
賈政:“……”
賈政狂喜:“竟然還有這種好事?!”
賈母:“???”
賈母:“政哥兒,你瘋了不成?!”
賈政意識到自己說出來了,忙乾咳一聲。又問:“母親,慕哥兒大概多久才能回來?”畢竟人家出去打仗我們在後頭退親,這也太……
更別提還有皇上賜婚。這沒法弄啊!
賈母絲毫沒意識到賈政的心理,畢竟,誰會想到,這麼多年,都有了皇上賜婚,賈政竟然還想著退親呢!
賈母只以為他著急,怕沒法見到賈瑛結婚。於是道:“政哥兒啊,你也別急。——當然,主要是急也沒用。你想想啊,福建現在倭寇鬧得那麼兇。慕哥兒又是奉旨去緝拿倭寇的,怎麼也得個三年五載的吧?最起碼,也得一年半載的。所以啊,你就放心的待在海南吧!等你回來,估計慕哥兒也打的差不多了。到時候,你正好回來參加寶玉的婚禮不是?!”
本來吧,聽到前面,賈政還很是喜悅來的。
雖然這話,一定會跟老太太說,但是有一句古話說的好,叫做“哪怕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那初一和十五之間,還差整十三天呢。怕啥?到時候再說唄!”
——賈政現在也是這種心態。
所以他並沒有說出賈瑛的身份問題,只是試探的說了句:“兒子覺得,寶玉年紀還小。要不……再留他幾年?”
賈母覺察出不對,但表面還是笑眯眯的說:“不留怎麼辦?慕哥兒去了福建,總不能現在一頂小轎,把她送去林家吧?!”
賈政:“……”
賈政:“我不是那個意思……”
賈母笑裏藏刀的道:“政哥兒,我知道。你這孩子,從小就知恩圖報。別人給你根針,你都恨不能回他個棍。林家幫了我們那麼多,你琢磨著想叫寶玉去替慕哥兒去如海膝下盡孝。但是啊,你也得想想寶玉的感受不是?她一個大戶人家的姑娘,怎麼可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去人家家裏呢?”
我們提煉一下賈母話中的含義:一,林家幫了我們那麼多,你得知恩圖報。
二,我不管你在想什麼么蛾子。但是,你得想想家族的體面。我們是大戶人家!就算你不替家族考慮,你也得替你女兒想想吧?!無緣無故的退婚,你叫別人怎麼想她?!
而這些,也正是賈政的死穴。
林家,賈政崇拜的偶像,做夢都想要變成的樣子;
賈瑛,他本就心懷愧疚的老來子;
賈家,更是賈政一生都在為之努力的目標。
這些,都是賈政所在意的。不得不說,不愧是賈母,真是打蛇專門打七寸啊!
賈政的語氣不由的低了下來:“放心吧……母親,兒子知道該怎麼做。”
賈母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
賈政和賈母談完了話,這才腳步虛浮的走了出來。
賈瑛等在門口,見到賈政就扶住:“老爺!”
賈政拍了拍他的頭:“兒啊……老爺……是老爺對不住你啊!”
賈瑛有點驚慌的問:“老爺,無緣無故的,你幹嘛突然說這個?!”
賈政搖搖頭,一臉苦澀:“是老爺對不起你、對不起賈家的列祖列宗啊!”
賈瑛懵圈了:“老爺,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賈政搖著頭,嘆息著摸摸他的腦袋。哽咽道:“都是老爺的錯……老爺對不起你啊!”
賈瑛:“!!!”
賈瑛當場石化:“老爺,你該不會因為家裏缺錢,就把我賣給哪個村裏的二傻子做媳婦了吧?!”
賈政:“……”
賈政眼淚一下收了回去,他揮舞著胳膊罵道:“小兔崽子!你又在胡說什麼呢?!”
賈瑛委屈巴巴:“哪裏是我胡說?分明是老爺故意嚇人呢!”
賈政:“……”
賈政一擺手,嫌棄道:“算了算了!跟你也說不清楚。”
但是不得不說,經過這個小插曲,賈政的心情好多了。以至於在他假期已滿,不得不返回海南的時候,心裏也沒有過多的擔心了。
…………
福建,軍營。
外邊的兵士們說說笑笑,林慕卻在一遍遍的檢視著地圖。
傅佐霖一邊陪著她看,一邊氣憤道:“都是南安王那個王八蛋!他竟搞那些胡扯的操作!我們八萬精兵啊,對方只有兩萬。這不是以多勝少的標準戰役?我八輩子都沒打過這種富裕仗了!這TM就是拿人頭砍,TM也能把倭寇砍死了吧?!結果呢?那個王八蛋非得玩操作,說什麼‘能節省一點兵力,自然要節省點兒兵力。傅將軍不心疼我大凌的兵,本王自是心疼的。’——他TM心疼個屁!八萬的兵啊,都被人給包了餃子。MD他也被人給逮了,還‘節省兵力’?!我看他TM節省的是他腦子裏的水力!!!”
林慕知道傅佐霖生氣,她也明白傅佐霖生氣的原因。只是……
林慕嘆氣:“不管他怎麼作死,我們該救還是得救啊……畢竟他不止代表南安王府,代表的還是整個大凌的顏面啊!”
傅佐霖恨道:“可不是……這個王八蛋!我都恨不能直接殺了他,竟然還得救他?!”
林慕安慰道:“傅大哥,想開點。你殺了他,南安王府勢必會和朝廷鬧。宗室也一定會稟明皇上,追究你的責任。但是如果把他送回朝廷去,你覺得……”林慕揚揚下巴:“龍椅上的那位,會這麼輕而易舉的放過那個讓朝廷丟了大臉的南安王嗎?!”
傅佐霖會意。又想了想水灝的性格之後,不由嘿嘿一笑:“舒玉,你說的對!這個王八蛋,我等著看他倒黴!”
二人達成了共識。
這時,外邊又一陣喧鬧。傅佐霖忙叫來衛兵:“外頭是怎麼回事?怎麼這麼鬧?!”
衛兵用詭異的眼神兒撇了一下林慕。
傅佐霖冷了臉:“混賬玩意!軍規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問你問題你就回答,瞥林將軍幹什麼?!”
衛兵這才立正回話:“是!回將軍,外頭來的都是拿著東西的百姓。他們說、說……”
傅佐霖被他的吞吞吐吐急得直上房:“他們說什麼?——你倒是說啊!!”
衛兵道:“他們說,他們都是幾年之前,林將軍在倭寇手裏救下的百姓。現在他們聽說林將軍代替南安王成了天使,特別高興。所以特意拿了家裏的雞蛋和米麪過來慰軍。求將軍和林將軍再在一起配合着,趕緊攻下福建,救回他們還在倭寇手裏的親人。”
傅佐霖和林慕聽了,表情都忍不住變了。
他們二人連忙出去,婉拒了百姓們的東西,並給了路費之後,這才叫人又將百姓們送了回去。
這時,傅佐霖纔回頭看向林慕:“舒玉啊……你還真是有民望啊!”
林慕察覺到傅佐霖話裏有話。於是道:“傅大哥這話錯了。人家都說了,是想求‘我們’,然後‘一起’去救回他們的家人。這世上託人辦事,大抵都會帶一些禮物。總覺得對方收下禮物,就一定會幫自己辦到。不是嗎?”
傅佐霖鬆了一點兒氣。又說:“別這麼說。他們也是真心崇拜你的。”
林慕笑道:“這世上的將軍,只要是和南安王對比,那大抵都是被人崇拜的。”
又感嘆道:“我本平庸,奈何全是同行襯托啊!”
傅佐霖:“……”
傅佐霖的疑心徹底沒了。他哭笑不得的指指林慕:“你這個人……唉!”
他笑著搖搖頭。和林慕一起回到營帳之後,又歉然的說道:“舒玉,剛纔的話,別往心裏去。只是在我父親那輩,也有一個將領。他也是深得民望。所以日子一長,他就生了野心。當年我父親也沒有防備他。今年真的被他拉起一支隊伍來,造了反。當年的戰爭多麼殘酷,我已經不想再跟你說了。——你我同爲軍|人,這戰爭的可怕,你我都心知肚明。當年爲了這事,我父親一度消沉。後來才鬱鬱而終……臨死前,他跟我們說:‘千萬不要叫除了傅家以外的將軍有了民望。不然,他們若是藉此生事,那我們傅家就罪莫大焉了!’
——這麼多年,我都在兢兢業業的履行著他的話。從來沒有叫傅家以外的將領,得過民望。你是一個例外。但是那是我想,你也不過是一個學子。例外就例外吧。”說著,又苦笑:“也許你不肯從軍是對的……畢竟你若跟了我,我是一定要把你的民望壓下去的。為此,這裏的許多將領都和我起過齷齪。
……也許到時候,那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林慕聽了傅佐霖的話,不由覺得荒謬:“傅大哥,其實別的倒不說。但是有一件事……林慕覺得應該提醒一下你。”
傅佐霖正色:“舒玉兄弟,請講!”
林慕露出便秘的表情:“傅大哥,雖然我知道令尊的本意是好意。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因為這裏的將領只有你一個人有民望,所以你身上的民望會格外的大。這……”林慕拱拱手:“那位也放心?!”
傅佐霖瞬間如雷灌頂。
是啊……那位怎麼會放心?!這麼多年,東南西北,南征北戰。不知道有多少位將領。但是皇上最提防的,卻只有自己。自己一度以為,是因為父親的事情,皇上留下的心結。現在看來,卻是因為自己的做事,讓皇上懷疑自己有了異心!
天哪……
傅佐霖不由感到荒謬:那我這麼多年,到底做了什麼呀?……
傅佐霖癱倒在地,淚如雨下:“爹……您可真是害苦了兒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