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灝是黑沉著臉回來的。

    不只是他，他身後的許多人，包括林如海，臉都是黑的。

    啥？這都是啥？！堂堂一國之君的秋獮現場，竟然被不知名的人混了進來，還給大臣的女兒下了毒？！

    這就等於什麼呢？

    嗯……

    這麼說吧，你買了一棟別墅。然後別墅裡配備了全球最高檔的、頂級安保系統。——據說只要你不給它開許可權，就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的那種。

    你很嘚瑟啊，於是你請了親朋好友過來炫耀。

    親朋好友十分捧場，都誇你可真有出息。

    這時，你們肚子餓了。

    你開啟外賣軟體，叫了一份外賣。

    不一會兒，就看見外賣小哥騎在你家的牆頭上喊：“您好！——請問是您訂的外賣嗎？！”

    然後你錯愕的說了聲“是”。

    外賣小哥跳了進來，把外賣遞給了你：“記得五星好評哦親！”

    然後又跳牆出去了。

    你：……

    這是什麼？

    這是打臉！

    赤果果的打臉！！！

    你要臉，水灝更要臉！

    所以水灝憤怒的都不行了，氣的連手都得哆嗦：“給朕查！！朕倒要看看，是誰那麼大的膽子，竟敢混進秋獮大會下毒了！！”

    又罵負責安保工作的路將軍：“路安！你是白痴嗎？！就這麼叫人混進來下毒了？！”

    路安趕緊摘下頭盔放到地上，然後磕頭認錯：“臣萬死難免其罪！”

    水灝也不理他。

    ——什麼？你說不就是一個小小的工部員外郎的女兒嘛，放在世家裏還算有個名頭，放在偌大個朝廷裡……作者你瘋了吧？！

    No！No！No！

    諸位啊，現在可不是一個賈瑛的問題了。你們可早找錯重點了。

    現在的重點不是賈瑛是誰誰誰的女兒，而是他中毒了——中毒了！！！

    他在秋獮大會，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家下毒了！！！

    ——這纔是重點！！！

    畢竟，今兒兇手沒神不知鬼不覺的給賈瑛下毒，你怎麼知道明兒“他”不會給皇上下毒？

    重要的是下毒，而不是中毒的人。

    懂否？

    不過話說回來，因為賈瑛這次中毒，頗有些“替君受過”的意味，所以倒是讓水灝平添了三分憐惜：“可憐的孩子……真是造孽！”

    又叫人賞了賈瑛些東西壓驚。

    麝月、秋紋、倒黴蛋紫鵑，都被禁軍帶去一一盤問，所以很快，就查到了賈瑛上午穿的衣服身上。

    經過王院判和張太醫、李太醫等多位太醫的共同驗證，下毒的源頭，的確就在衣服上。

    王院判拱手道：“陛下！請聽臣稟報：此毒臣向來見所未見，甚至可以說是聞所未聞。但是據臣和幾位太醫共同的研究之後，臣等認為，這是一種慢性毒藥。可以透過食用，或者呼吸吸入身體。且中毒之後，難以察覺。它的症狀，應該就是煩躁、失眠、咳嗽，甚至咳血。”

    聽到這裏，林慕的眼神不由地閃了閃。

    但是現場並沒有人注意到。王院判還是接著說道：“——今天之所以這麼快爆出，一來是因為第一、第二位中毒的那兩位姑娘，本來就有咳疾，身子虛弱。

    二來是因為這份藥——如果臣沒有猜錯了話，這份藥是改良過的。也就是，在原有的基礎上，加強了它的毒性。所以才這麼快暴露。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這幾位姑娘機敏，很快意識到了不對所致。”

    是很機敏。還以為是肺癆呢……

    知情人都一臉尷尬，齊刷刷的乾咳了一聲。

    水灝頗有些奇怪的問道：“這衣服上下毒……可怎麼下？”

    王院判回答道：“稟陛下：據臣和幾位太醫共同的驗證，這衣服應該是用毒藥浸泡過。

    人把這件衣服穿在身上，伴隨著呼吸，毒藥就會被吸入鼻腔，然後進入肺部。

    而且……”

    王院判頓了一下，才嘬著牙花子道：“而且貴族小姐的衣服——特別是這種金線彩繡的衣服。想來陛下應該也知道，這都是不能洗的。也就是說，等賈姑娘吸入了這些毒藥之後，衣服就會被拋棄。到時候……”

    “到時候就是任誰都找不出來罪證了！”

    ——水灝鐵青著臉，補充完了太醫的話，

    這個下毒方法，水灝可以說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而且從這個方法上，水灝還聯想到了自身。

    ——諸位，你們要知道。皇上的衣服，那也是不能洗的啊！！

    自古以來，皇上的衣服，都是穿完了就扔。歷史上，如果有哪位皇帝皇后、達官貴人穿了洗過的衣服，那是要寫上史書，大讚特贊其節儉愛物的！

    所以——如果有人在皇上的衣物裡，用同樣的方法給水灝下毒了話，那麼水灝可能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吸入毒物，而後知情、或不知情的宮人又會將證據拋棄。

    那麼……

    天長日久，水灝的下場不言而喻。

    這讓水灝如何不膽寒！！！

    什麼？你說宮裏管控的相當嚴格，這個計劃基本是行不通的？！

    可是不管行的通也好，行不通也罷，你覺得一個帝王，他會允許這麼大一個威脅隱藏在自己的身邊嗎？！

    不會！

    絕對不會！！

    諸位，要知道，皇帝沒有不想長生的。就連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也一樣！

    別說皇帝了，就是普通人，又有誰想死？！或者說——有誰想被別人害死？！

    ——普通人都不想，你覺得被天下奉養的皇帝，他能想死？

    他怕死還來不及呢！

    他要是想死，就不會養那麼多方士大“神”了。

    所以啊，水灝現在憤怒的不行了：“查！給朕查！朕倒要看看，是誰能想出如此的毒計，還能找出這種毒物來的！！”

    兵部尚書出列稟道：“陛下，不如封鎖四周，挨帳挨人搜查。”

    莊反正皺眉出列：“陛下，臣認為不該如此。各家都有太太姑娘，行李也不免帶些私物。這搜查……”

    林如海想起自己兒子女扮男裝的身份，忙出列道：“臣附議莊尚書。”

    “臣附議。”

    “臣也附議。”

    ……

    兵部尚書冷哼一聲：“雖說如此，但是諸位，現在下毒之人身份不明，所是不盡快找到‘他’，‘他’若是再給別人下毒，或者直接危害陛下、娘娘的身體，可如何是好？！”

    水灝明顯動搖了。

    林慕見狀，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想法。於是她也趕緊出列稟道：“稟告陛下，臣也有本要奏。”

    水灝眯眼：“說！”

    林慕恭謹道：“陛下，這件衣服雖說是在秋獮大會上出的事，但是陛下不妨一想：秋獮大會一共召開了兩天，加上休息調整的一天，不過才三天而已。

    但是將毒藥浸透衣物，至少需要一天。——路上沒有時間浸泡衣物，並且晾乾它。所以一定是在停頓下來的時候。換言之，也就是說，在秋獮大會正式召開第一天的時候，‘他’要泡好衣物。並且儘快晾乾，這樣才能在今天給賈姑娘穿。

    可是——問題來了，賈姑娘會去穿一件陌生的、沒有見過的衣服嗎？！——就算賈姑娘自己不記得有哪件衣服了，難道他的丫頭們，也一個記著的都沒有了嗎？！——要知道，賈姑娘的衣物可都是從家中帶出來的。這麼些日子，大家在衣櫃裡翻翻找找，但是從來沒有人看見過這件突然出現的衣服，難道就不奇怪嗎？！——所以，賈姑娘的這件毒衣的來源，應該就是在賈家帶出來的。”

    水灝點點頭。

    林慕接著道：“可是，陛下再看。這件衣服，顏色鮮豔奪目，刺繡靚麗如新。——衆所周知，這種刺繡的衣服，是沒有辦法去洗的。——因為一洗，衣服會掉色不說，上面的精緻的刺繡，也會被毀掉。但是諸位看這件衣服，可有一絲一毫掉色的跡象？！——這完全就是一件新衣服！！！

    ——所以，這根本就不是在秋獮大會被下的毒！這是在賈家，做好這件衣服之前，就已經被下了毒的！”

    眾人頓時一片譁然。

    水灝將眼光投向賈政：“賈卿，說句話吧！”

    賈政“撲通”一下跪下：“陛下明鑑！此事與臣無關啊！！”

    林慕道：“陛下，而且這件衣服的刺繡圖案也很有意思。”

    說著，林慕叫人把衣服拿起來，一一指給水灝看：“這衣服上，繡的是蘭花與飛鳥。——蘭花飛鳥，一向少有人這麼組合。但是不巧的是，臣恰好知道一個地方，那裏今年就出過一個‘四君子’系列。分別是：寒梅與百花、幽蘭與飛鳥、傲竹與青鯉、金菊與蝴蝶。

    對應的是：梅蘭竹菊，花鳥魚蟲。”

    話音未落，就聽有人驚呼道：“是！這個我們也知道。是‘埋雪閣’的衣服！我太太還置辦了幾身呢！”

    另外一些人應合了他的話。

    林慕道：“幾位大人既然也有耳聞，所以就應該知道，這件衣服和另外幾件都是配套的。也就是——一個系列的。一般來說，一買，就是一整套。”

    幾位大人同意了她的說法。

    林慕道：“這樣，就和王院判剛纔的話對應起來了。畢竟——慢性毒藥，下在一件衣服上，又怎麼能夠呢？！”

    眾人不由打了個寒顫。

    水灝聽了，臉色一黑。他看著下邊的衣服，嫌惡的下令道：“林慕！”

    林慕立即跪下：“臣在！”

    水灝道：“朕命你為欽差大臣，此事就交給你來全權操辦！”

    “臣領旨！”

    “六部尚書及順天府尹！”

    “臣在！”

    “爾等要好生配合明昭侯緝拿下毒人員，不得有誤！”

    “臣等遵旨！”

    “明昭侯，這次朕命六部全力配合於你，你務必要將幕後之人，以及毒物來源，一網打盡！”

    “臣領旨！”

    ……

    進去的時候，是明昭侯。是刑部尚書林如海的兒子。

    出來的時候，是欽差大臣。是尚方寶劍在手，六部都要行方便的天使。

    林如海看著鵝子，心情複雜：“啊這……”

    林慕笑道：“爹，看兒子威風嗎？”

    林如海：“……滾！”

    林慕嘻嘻笑了起來。

    林如海：“你還敢笑！這……”林如海拽她到一邊僻靜地方，壓低聲音道：“這多危險啊！”

    林慕回道：“爹，這是我們的大好機會！”

    “？”

    “爹，你不覺得，這回的毒藥和‘瀟湘散’，有異曲同工之妙嗎？！”

    “你是說……？！”

    “爹。”林慕正色：“我要利用這次機會，查清孃的死因！”

    “……”

    “爹！”林慕道：“我們的訊息線再厲害，也沒有朝廷的官兵厲害。有了這個身份，我可以正大光明的去查了！甚至，各個部門都得配合我去查。爹！——這是多好的機會呀！我一定要趁這次機會，查清當年的事！”

    林如海沉默良久，拍拍女兒的肩膀：“去吧……一切小心。總之，爹永遠支援你。”

    林慕正色抱拳：“定不負爹爹所託！”

    …………

    “林侯爺來了。”

    說著，丫頭掀開了簾子。

    賈瑛起身，驚喜道：“咳！你怎麼來了？！”

    林慕笑道：“我來看看你。”說著，坐下問道：“身體好些了嗎？”

    賈瑛羞澀的點頭：“都好！”又問：“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嗎？”

    林慕道：“已經查清了。是有人在衣服裡下毒害你。”

    賈瑛：“……”

    賈瑛：“！！！”

    賈瑛蹦起來罵：“我就知道，那個王八蛋黃鼠狼給雞拜年，她就沒安好心！！！”

    林慕立即問：“誰？怎麼回事？！”

    賈瑛道：“害！那件衣服——就是那件上邊有毒的衣服，它是薛寶釵送給我的！”

    “？！”林慕頭大：“薛寶釵送來的？！——她送的衣服，你也敢穿？！”

    賈瑛哼哼道：“我這不是忘了嗎……我的衣服那麼多，我哪裏記得清哪件是誰送的……”

    林慕追問道：“那後來你是怎麼想起來的？”

    賈瑛笑道：“那還多虧了麝月紫鵑！她們都還記著呢！”

    林慕點頭，回頭問麝月紫鵑：“你們記得清楚嗎？——這真是那個薛寶釵送來的？！”

    麝月紫鵑點頭：“我們記得真真的！就是薛家姑娘送來的。”

    林慕又問道：“是她親自送來的嗎？還是託人送來的？！”

    紫鵑咳嗽著說：“咳咳！是薛姑娘親自咳咳！親自送來的！”

    麝月點頭：“我們都瞧見了。哦，對了！”麝月道：“還有璉二|奶奶身邊的平姑娘，她也瞧見了。”

    林慕道：“能詳細跟我說一下嗎？”

    賈瑛不滿的推她一下：“喂！你來我這兒，是滿足你，到底是好奇心來了，還是關心我來了？！”

    林慕無奈道：“我哪來的好奇心吶！”

    林慕站起來給他看手裏的王命旗牌和使節：“皇上命我來調查這件事的裡因外果。”

    賈瑛恍然：“哦……所以你是來我這兒問口供了，是吧？！”

    林慕：“……”

    林慕特別有求生欲：“哪裏！我要是來問口供，直接叫人來就行。——我這不還是想來看看你嘛！”

    賈瑛：“……哼。”

    賈瑛這纔跟她說：“那天——我記得，她來了兩次，一次是八月十八，一次是八月十九。——因為那一次是我們一起上山拜佛的第二天，一次是皇上下令八月二十三出發的第一天。所以我記得格外清。

    第一次那天，是薛寶釵突然帶著鶯兒和文杏，帶著一些燕窩人蔘，來了賈家；第二次，則是她帶著鶯兒文杏，捧著一些首飾衣服，來的賈家。…………”

    隨著賈瑛的講述，麝月紫鵑的補充，那兩次的情形，林慕一一還原了出來。

    她問賈瑛：“那剩下的衣服首飾，燕窩人蔘，你們都放到哪裏去了？！”

    麝月道：“哎呀！我記得……記得晴雯說：‘這些可真夠晦氣的！’然後……”

    麝月扭頭問紫鵑：“然後晴雯是把那些東西是扔哪兒了來著？”

    紫鵑咳嗽著說：“好像是咳咳！是雜物間吧？”

    麝月拍手：“對！雜物間！”

    林慕點點頭：“有勞了。”

    ……

    事關緊急，林慕又跟賈瑛說了幾句話之後，就轉身出了帳子。下令道：“你們立即前往京城！一路前往薛家，緝拿薛王氏母女；一路去‘埋雪閣’，查他們的衣服來源；另外一路前往賈家……”林慕想了一下，才命令道：“先把賈家封鎖起來，等侯本侯帶人前去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