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寧做太平犬,不為亂世人
平陽失陷,遍地戰火。
哭聲、罵聲、人的屍骨和絕望,似乎已經充滿了這座城池。
賈瑛一路走過來,都忍不住罵:“這TM都什麼世道?!”
甄士隱嘆口氣:“‘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可不是說說而已的!所以古人才說:‘寧做太平犬,不為亂世人’啊!”
小球球從賈瑛懷裏探出來,兩隻烏黑的眼珠滴溜溜的看了一圈,又怯怯的把頭縮了回去。
——這會子已經是傍晚了,天已經濛濛的黑了下來。
甄士隱摸摸亂叫的肚子,跟賈瑛道:“女善人,夜色將深。不如我們先找個地方住上一宿,其餘的事,就明兒個再做計較吧。”
賈瑛贊同了。
這時,只見兩個倭兵過來,口裏“嘰裡呱啦”的說著:“お金はありますか?!綺麗な女性を見たことがありますか?!”(你們有錢嗎?!你們見到過漂亮的女人嗎?!)
賈瑛:“???”
賈瑛努力用自己看了幾年動漫的口語去理解:“……”
理解失敗。
甄士隱見勢不妙,忙一把把賈瑛護到身後。賠著笑說:“官……官爺?您說什麼?”
倭寇撓撓頭,然後飛來一腳把甄士隱踹倒在地。賈瑛忙去扶他,結果兩個人一起狼狽倒地。
倭寇看著眼前這一幕,不禁哈哈大笑。
賈瑛氣急了,罵他們:“王八蛋!”又想起眼前的人聽不懂,於是努力想了想,用“日語”罵他們:“八|嘎!八|嘎呀路!!”
倭寇:“……???”這是哪國語言?!
倭寇不解,倭寇撓頭。
但是賈瑛神色中的憤怒他們還是能看出來的。連蒙帶猜,倭寇也猜出這大概是罵他們的話了。不過那也沒事,愛罵罵唄。反正他們臉皮厚,不在乎。
一個倭寇舉起了手中的打刀,準備殺了甄士隱和賈瑛——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因為要取樂。他們把殺人當成了一種樂趣、一種享受。
賈瑛見勢不妙,一把推開了前頭的那個倭寇,球球也趁勢跳下去,狠狠的咬了那倭寇一口。
賈瑛見了,連忙一手抄起小球球,另外一手拉著甄士隱,扭頭就跑。
——只要我跑的夠快,倭寇就追不上我!
那倭寇一時不防,被瘦弱矮小的賈瑛推了個跟頭,自是恨的不行:“くそったれ!止まれ!!”(混蛋!給我站住!!)
他們沒有叫別的倭寇來幫——畢竟甄士隱和賈瑛這對組合,一老一小,一看就是弱勢中弱勢。他們覺得,他們二人絕對跑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所以他們不止沒有叫人,就連旁邊不明就裏,所以打算上來幫忙的倭寇,也被他們呵止了:“田中君、これは私たちの獲物です!”(田中君,這是我們的獵物!)
那個叫“田中”的倭寇收回了刀:“ああ。じゃあ、行きましょう。あなたたちがだめなら、私を呼んでください。どうせこの老いぼれは、私一人で必ず解決できる。”(哦,那你們去吧。如果你們不行的話,就叫我。反正這個一老一弱的,我一個人一定能搞定。)
前頭說話的倭寇氣得要死:“私は一人でも同じです!”(我一個人也一樣可以!)
爲了證明這句話,那個倭寇追他們追的更賣力了。旁邊的倭寇也都看熱鬧,起鬨道:“山野君、頑張ってね!”(山野君,加油啊!)
“野山と言いますが、あなたはいったいいいですか?!”(我說山野,你到底行不行啊?!)
……
在這些人的起鬨之下,那兩個倭寇幾乎急紅了眼,拿著刀四處亂劈。劈著劈著,賈瑛就抽了個空,拉著甄士隱跑出了城。
那兩個倭寇沒有多想,竟然也追了出去。旁邊的倭寇想勸,另一個拉拉他:“東野君、餘計なことをするな!それに、では二人の弱い鶏、彼らは何ができるのか?!”(東野君,不要多管閒事啦!再說了,就那麼兩個弱雞,他們能出什麼事?!)
另一個猶豫道:“しかし、最近、敵の『林慕』という人は、私たちの多くを殺しました……”(可是最近敵人裡那個叫‘林慕’的人,已經殺掉我們不少人了……)
另一個拍拍他:“こんなうまいことがあるものか?!彼らはすぐに出かけて、あの殺し屋にぶつかることができますか?!――東野君、考えすぎだ!”(哪有這麼巧的事?!他們就出去一下,就能碰上那個殺星?!——東野君,你想太多了!)
見那個名叫“東野”的倭寇還在猶豫,那個倭寇拽了他一把:“よし、よし!グループの頭の方はもう食事を始めました。行きましょう!彼らは十分に遊んで帰ってきました。私たちはまず夕食に行きましょう!——東野くん、行ってきます!”
(好了好了!伙頭那邊已經開飯了!走吧!不要管他們了,他們玩夠了就回來了。我們還是先去吃晚飯吧!——東野君,走了!)
——因為這個小插曲,所以並沒有倭寇追出來。
賈瑛也得以和甄士隱一起,逃往城外。
但老人到底是沒有年輕人那麼好的體力。跑了沒多遠,甄士隱就感覺自己喘氣都是滿滿的血腥味了。他實在跑不動了。
於是他一把推開賈瑛:“女善人,快走吧!!不要再管我了!我本就是一個呼呼!幾十年前就該死了的老人,你還是……還是快不要管我,自己去找你的未婚夫吧!”
賈瑛急道:“道長啊!——我的親爹!我求你了,這時候說這喪氣話幹什麼?!再跑一段路——再跑一段路我們就能甩掉他們了!到時候我們就自由了!!”
球球:“汪汪汪汪!!”你說的對!!
賈瑛說著,又拽起甄士隱,兩個人一起跌跌撞撞的往前跑。球球緊跟其後。
可是啊,如果只是球球,它是可以跑掉的。
如果是全盛時期的賈瑛或者甄士隱,他們也是可以跑掉的。
但是不是啊!賈瑛和甄士隱都是半飢半飽,餓了幾天的狀態,哪裏跑得過吃的飽飽的,還處於一生中最壯實幾年的倭寇們?!
——球球本來可以獨跑。但是狗這種生物,你餵它一口,只要它認定了你,它可以把命都給了你。所以它見賈瑛和甄士隱跑不動了,它也不跑了。就停在原地焦急的等待著,時不時還上去舔賈瑛幾口,或者咬著他的衣領向前使勁的拖拽著。
倭寇們此時也氣喘吁吁的趕到了這裏。
他們抽出手裏的刀,冷笑道:“走って!どうして逃げないの?!賤民二人、なんと反抗を妄想しているのか?!”(跑啊!怎麼不跑了?!兩個賤民,竟然還妄想著反抗嗎?!)
賈瑛看著他們抽出手裏的刀,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喘著氣跟甄士隱道:“早、早知道,我、我們就不跑、跑了!那、那樣好歹,我們、我們還有力氣,和、和這群雜種拼、拼命!”
甄士隱也苦笑了一下。
球球衝上去對他們呲牙:“汪汪汪汪!汪汪!!”
為首的倭寇拔出刀,對準了球球。
賈瑛瞳孔放大,一把摟回了球球,用背身護住了它。
……
“唰!”的一聲,鮮血四溢。
兩個倭寇紛紛倒下。
褚助忍不住悄悄的給林慕豎了一個大拇指。
——一下同時射兩個箭,兩個都正中,也的確配得上這個大拇指。
林慕淡笑著點點頭。
球球大老遠看見那邊,就開始“汪汪”的叫。
離墨看見都好奇,小聲道:“爺,這好像小白啊?!”
林慕眼皮都不抬:“你看錯了吧?!——小白在阿瑛那兒。阿瑛在京城。這裏怎麼會是小白呢?!”
林慕又按了按最近總是亂跳的心臟:不要瞎跳了!過些日子,把這群雜碎都送回去見他們祖宗的時候,我們就回去看阿瑛。
……也不知道,阿瑛怎麼樣了。有沒有長高?有沒有胖了?
林慕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
這時,那邊兵丁過來說:“世子,他們開始吃飯了。”
林慕點點頭:“進攻!”
……
倭寇怎麼也沒有想到。只有五千兵馬的林慕,竟然還敢進攻平陽?!
在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林慕已經派人偷襲進來。許多倭寇嘴裏還含著從老百姓家裏搶來的麵做成的麪條,腦袋卻就已經被大凌的兵丁們給砍了下來。
等倭寇長官反應過來,再組織兵馬反擊的時候,哪裏還來得及?!
畢竟戰爭這種東西,本就是瞬息萬變的。一旦失了先機,就會寸步難行。
倭寇長官好不容易艱難的組織起的部隊,不到一刻鐘,就全軍覆沒。就連倭寇長官自己本人,也變成了林慕手裏的軍功證明。
這場仗從傍晚戍時初開始打(差不多等於現在晚上19:00),不到戌時末就已經結束了——畢竟林慕早就分析過,他們的優勢在於突然。在於對方對他們的猝不及防。所以拖得越久,對他們這方就越不利。所以林慕在開戰之前就要求,這次要打一場快仗。——越快越好的那種仗。最晚,不能超過一個時辰。否則被後頭的倭寇發現了,他們的仗會更難打。到時候恐怕只有無功而返了。
懷揣著這種決心,每個戰士在戰場上都廝殺得格外賣力。老話說得好,“哀兵必勝。”又說,“破釜沉舟。”
這種“哀”,可以是身不由己,不勝則死的哀。也可以是心理上“我少揮一下刀,少殺一個人,父老鄉親和我的同袍們就要為此付出嚴重的代價”的哀。
而林慕帶領的這支軍隊,既屬於前者,也屬於後者。
前者的“哀”——在出發之前,林慕突然丟擲重磅炸彈。告訴他們,我們糧草沒了。
在眾人都驚慌失措,議論紛紛的時候,林慕跟他們說:“如今之計,唯有拿下平陽城。——平陽有倭寇自己帶來的糧草,也有朝廷留下的糧草。只要打下了平陽,我們就可以高枕無憂。但是如果打不下平陽,我們就只有在這等死。”
後者的“哀”——“試問諸君,誰人無父母?誰人無妻兒?!那群畜生在城裏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甚至就連幾歲的女童,他們都不肯放過!諸君,如果這次我們沒有贏,而是叫他們穩穩的站住了腳跟。那麼下次,他們就會侵略的更深!你們想想,如果有一天,這群畜生,他們到了你們的家鄉。那麼你們的父母親人,會遭到什麼樣的待遇?!諸君,道教始祖老子說過:‘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所以想想平陽——乃至整個浙江、整個松江府百姓他們如今的遭遇,你們不感到膽寒嗎?!”
膽寒嗎?何止是寒!
古代人生兒育女,一般來說都是比較早的。所以在這裏兵丁,有許多都是已經當了爹的人。——就算沒有當爹,你總是個兒子吧?!
——就算是個孤兒,那總有你心愛的姑娘,和交好的鄉親吧?!
想想如今他們看到的慘狀,如果發生在他們的家鄉,那麼他們又是什麼感受?!
人,總是在威脅到自己的時候,會格外的憤怒。
當把平陽城的百姓,和自己家鄉的父老聯絡到一起的時候,這支小部隊露出了驚人計程車氣:“殺!殺!殺!”
林慕滿意的笑了。
而就如今的結果來看——很明顯,林慕給他們的這份“哀”,可以說是相當的成功。
拿下平陽之後,林慕明顯鬆了一口氣。又把部隊分開,一隊叫去加固城牆;一隊叫去安撫人心;一隊叫去補刀掩埋;一隊叫去通知傅佐霖。
整個平陽城,瞬間成了一個機器,開始在林慕的指揮下,不停的運轉著。
賈瑛和甄士隱在外頭躲了很久。見那個黑盔黑甲的小將軍救了他們之後,就帶領人馬殺進了平陽。
——而他們手裏舉著的旗幟,就算賈瑛這兩年一直困在閨閣也知道——那是屬於大凌的旗幟。
賈瑛差點哭了。他抓著甄士隱的衣袍小聲問:“那、那是我們大凌的軍隊嗎?……”
甄士隱點頭道:“應該是!”又回憶起那個射箭的小將,忍不住感慨道:“沒有想到……還是英雄出少年啊!”
賈瑛笑著點點頭,又說:“這個將軍真厲害!……不過我家慕慕仔也可厲害了!”
甄士隱笑著拍拍他:“只要我們能活下來,善人還怕見不到你的心上人嗎?!”
賈瑛:“……”
賈瑛可恥的臉紅了。
兩個人趴在林子裡說了會兒話,緩解了一下腿軟之後。就起身趴在城外頭等著。
一會兒,就見倭寇的旗幟被折了,而大凌的旗幟被重新插了上去。
賈瑛興奮道:“勝了!——我們勝了!!”
衛兵聽見那頭的聲音,警惕的拔出刀來:“誰?!”
甄士隱忙拽著賈瑛起身:“官爺,是我們!剛纔那個小將軍救的那兩個人!”
衛兵也看見了剛纔一幕,笑道:“原來是你們兩個啊?!”
賈瑛笑著給他豎拇指:“你們真厲害!”
衛兵撓撓頭,靦腆的笑了:“都是林世子指揮的好!”
賈瑛:“???”
賈瑛貓貓震驚:“林世子?——林慕?!!”
衛兵愣了一下:“你也知道世子啊?!”
賈瑛:“……”我不只知道,過兩年我還要和他成親呢。。。
甄士隱也驚訝了一會兒,大笑道:“這可不是巧了嗎?!這位女善人,就是林世子的未婚妻!”
賈瑛紅臉:“那個……那個還沒定下呢!”
衛兵:“……”
衛兵震驚到模糊:“真的假的?!我TM?!世子喜歡的是……是這種嗎?!!”這麼醜?!我還以為得是……
衛兵摸著胸口:我突然覺得我也可了。我再加加油,沒準世子下一個看上的就是我了呢!
賈瑛沒覺出不對勁,只是靦腆的撓撓頭,不好意思的“嘿嘿”直笑。笑著笑著突然感覺不對勁:“???”
衛兵乾咳一聲:“那個……那個你們出現的太巧了啊!不過我沒有這個權利放你們進來。等我去問問褚副將啊!”
說著,就叫人守好城門之後,跑進了城裏。
不一會兒,離墨就探頭探腦的走了出來:“三姑娘?”
賈瑛立即衝上前去:“離墨!”
離墨嚇得差點用刀懟他。幸好自己良好的素養讓他把刀又及時的收了回去。
賈瑛完全沒注意到,只感動的看著離墨:“離墨!離墨!能再看見你,真是太好了!林慕呢?!”
離墨看著他,不可思議道:“三、三姑娘?!”
賈瑛點頭:“嗯嗯!”
離墨:“……”
離墨心如死灰的問:“你怎麼變成……變成這樣了?!”臉上身上都是土不說,臉也瘦了一大圈,顯得有些可怕。
賈瑛抹抹臉:“唉!說來話長啊……”
球球在地上“汪汪汪汪”的叫。
賈瑛指指它:“你還記得它嗎?!”
離墨低頭:“小白……哦不,小黑你好。小黑再見。”
賈瑛:“……”
確定了賈瑛的身份之後,賈瑛就被離墨帶去了一個宅子——這裏曾經的主人早就跑了,所以現在是空的。林慕就住在軍營,賈瑛不能進去。所以他就暫時先住在這裏。
而甄士隱也先被安排到了另外一所宅子裡住著,自然也有人給他送去了飯菜。
而賈瑛則吃了一頓飽飯,又洗乾淨之後睡了一個好覺。
第二天一大早,賈瑛起床洗漱之後,就溜溜達達的跑去了外頭。
外頭正在分配糧食。——城裏的糧草不多,林慕這裏也沒有餘糧。所以索性熬了稀粥,叫大家分配。
——雖然是稀粥,但是也沒有人多說什麼。畢竟經過那麼一場浩劫之後,現在能活著,能再吃上一口飯,城裏的百姓就感激不盡了。
賈瑛也過去打了一碗,“噸噸噸”的喝完了之後,跟熬粥的說:“我也是廚師出身……要不我也來熬粥吧?!”
熬粥的絲毫不讓:“這位小兄弟,你不要想著藉此給你家人謀利。城裏的糧食不多,世子這也是想讓大家都能喫口飽飯。——就連世子本人的飯菜,也都是這些玩意。所以你就不要想了。”
賈瑛:“……不是,我是好心啊!”
但是吧,誰會在戰爭時期,叫一個不熟悉、不知根知底的人來負責伙食呢?!所以賈瑛鎩羽而歸。
他又溜達到軍營附近,順利捕捉到了一隻野生的開平之後,問他:“你家世子呢?!”
開平:“……”
開平:“!!!”
開平驚訝到變形:“三姑娘?!你不是現在應該在京城嗎?!”
賈瑛抹抹臉:“害!這事可就是三歲沒娘,說來話長了!你就說林慕人呢?!”
開平道:“世子昨兒晚上熬了個通宵,整理清了平陽城現在的事情之後,丑時眯了一會兒。寅時中就又出發,去軍區練兵去了。算算時辰,現在或許應該在災民區?!”
賈瑛點點頭,又問他:“昨兒離墨回來,沒告訴你們,他撞見我這事兒?!”
開平:“……瞧您說的。離墨要是說了,我還至於這麼驚訝嗎?!”
賈瑛:“……”離墨這個王八蛋果然一點兒也不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