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落花衚衕
白姨娘不說話則已,一說到蘇洽之就觸怒了蘇澈之。
過去他雖總覺得自己比不上嫡兄,但出門在外,偏偏還得靠嫡兄撐場面,所以蘇澈之對蘇洽之的情感是非常複雜的。
但這一回他先是在京兆尹的面前吃癟,又被大理寺抓了過來,一路上就沒有順遂的時候。本以為蘇洽之會看在兄弟一場的份兒上,說什麼也要保住自己,況且蘇洽之也能保得住自己——他可是首輔大人啊!
蘇澈之想錯了,蘇洽之這回完全沒有出馬的意思。
非但如此,他的正室夫人居然腦門子一熱直接奔出去剃度出家了。原本溫家也有些人脈,這回可好,溫家的人都跟死絕了一樣,沒有一個願意上門的。
蘇澈之當然不會想起來,事情的起源是他對小溫、夫人念念不忘,竟將這一股子邪火發到了周萌的身上,溫家不劈死他已經算是對他很有感情了。
沒想到自己被關入大理寺後,竟得到這樣眾叛親離的下場,白姨娘又哪壺不開提哪壺,生怕蘇澈之心情好點似的,他這一肚子邪火,便全衝着白姨娘發泄了。
蘇澈之被掛在刑架上,但是兩條腿是自由的,不過行刑人沒漏掉他兩條大粗腿,該砸上去的鞭子一下也沒少給。
如今白姨娘正巧蹲跪在他腳下,算是他腿功的射程範圍之內,蘇澈之自然一腳踹翻了她,冷聲說:“口口聲聲大伯前大伯後,我看你就是和蘇洽之鬼混去了吧?”
白姨娘被踹得在地上狼狽打了兩個滾,鬢髮頓時亂了,她嚇得身上戰慄,鼓著兩泡眼淚望著蘇澈之說:“老爺,你不能冤枉我,這是沒有的事兒。”
行刑人見他們兩個人嘀嘀咕咕半天,一點結果也沒有,當然脾氣也上來了,乾脆把他們提前查到的姦夫往裏頭一推,冷笑說:“哦,沒想到我們請進來了一位貞潔烈女啊。只是不知道這位和白姨娘又是什麼關係?”
白姨娘抬眸一看,頓時嚇得花容失色,她定了定神,纔再次跪坐在地上,垂著睫毛一動不動,一聲不響。
蘇澈之見到白姨娘的神色不對,已然起了疑心病,見這個年輕人長得相貌俊美,只是一看就是小戶人家出身,一股子唯唯諾諾的勁兒,更是脾氣上來,冷笑說:“你和我說說,這人到底是誰?”
白姨娘咬了咬嘴唇說:“老爺,這人是個銀匠,我有很多首飾是請他打的。老爺明鑑,我和他其他什麼都沒有。”
蘇澈之瞥了這人兩眼,只覺得他和兒子蘇衍的相貌竟有頗多相似之處,男人的疑心病就是這樣,若是沒有懷疑上,那就萬事都好,什麼問題也沒有。
可若他真的懷疑上了,那真是處處都是端倪,到處露的馬腳。
“你居然還在我面前鬼扯!?”
蘇澈之突然心念一轉,大聲說:“你趕緊回你的落花衚衕好好商量一下,如果不把這件事給我交代清楚,我是不會放過你的!蘇衍我就不認了!把他從家譜中除名!我倒要看看這野種還有什麼前程!?”
行刑人見蘇澈之動怒了,終於笑了,白姨娘又沒有罪責,他自然也不會把白姨娘一直扣在這裏,為難她,便示意其他差役把白姨娘送了出去。
白姨娘哭哭啼啼走了,行刑人繼續逼問蘇澈之,蘇澈之只是冷笑:“如今我心裏頭不痛快著呢,我只說一點,既然想查尼姑庵裡的冤屈,你們為何不直接去隔壁的雁慈寺問問?兩邊相隔這麼近,又一邊是尼姑,一邊是和尚的,焉知他們兩邊有什麼首尾?”
行刑人萬萬沒想到,費了好大功夫,蘇澈之回了這麼一句話就了事,他頓時氣的夠嗆,揚起眉毛就想去打蘇澈之了。
誰知蘇澈之徹底豁出去了,大叫一聲“啊呀,打死我也”,便把頭往旁邊一偏,管人到底怎麼看他,他自己裝自己的死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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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姨娘被送了出來,也沒派馬車送她回去,她一看外面日頭老大,自己走得匆忙,連一文錢都沒帶,這麼長一條路,要她生生從大理寺一直走回去,真是把人的兩條腿都走殘廢了。
氣得她兩腳亂踩,可她說什麼也不敢折返回去,找大理寺的人要個說法,只能氣歸氣,還是邁開了步子。
剛走了兩步,身後就有人喊她:“美娘!?”
她也懶得回頭,冷冷說:“若不是你這個冤家,我剛纔怎會差點交代不過去,被老爺給罵死?”
“你家老爺看樣子自身難保啊。”原來此人正是剛纔指認的姦夫,在白姨娘宅邸附近的銀樓做活計的年輕匠人。
要說學識豐富、家產的豐富,年輕匠人都遠不及蘇澈之。
但他的長相俊美,身材年輕,解開衣服,身上一絲贅肉都沒有。
而蘇澈之到底是年近半百的男人,身上一股子腌臢中年男人味道,白姨娘服侍他一輩子,早就聞得膩味透了。
“自身難保?我跟你說,爛船也有三斤釘,你可別小看了他去!”
年輕匠人撇撇嘴說:“不敢不敢。哪兒敢說你家老爺的壞話?”
“是啊,那死鬼的壞話只有我能說得,別人可說不得!”白姨娘低垂著頭,一雙雙眼皮痕跡深且長媚的大眼睛往他身上一轉,真是風流嫵媚,讓年輕匠人看得心頭一熱。
說年輕,其實此人也不年輕了。
但比蘇澈之也要年輕十來歲,而且常年做工,腰身也細,怎麼也比蘇澈之那豐滿隆起宛如孕婦般的肚皮要好看。
兩人一邊走,一邊你一句來我一句去,似乎句句都在互相懟,又像是句句都對對方有情意。
這一條路,一個人走未免太漫長了些,可兩個人走,就有滋有味多了。
還沒走到門口,蘇衍便出門來迎接。
白姨娘讓年輕匠人離開,他卻死活不肯走,說什麼一家三口關起門來說話。
蘇衍也沒什麼反應。
其實他自己的血脈如何,他是早就知道了。
“老爺讓我去落花衚衕求人,我真不懂了。”
白姨娘一說完,蘇衍便做了一個瞭然於胸的表情,說:“娘,爹,是讓我出面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