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雪音默默垂淚，說：“夫人，你都是被我連累的，你若是要去尼姑庵，我就陪你一起去，我們姐妹一場，總要在一塊兒的，我曾經悄悄在觀世音菩薩面前發過誓，和你為金蘭姐妹，從此之後一定要互相扶持照顧，永不變心！”

    這一番話說得是有情有義，但卻驚醒了周萌，她喃喃說：“我為何要去尼姑庵？”

    她反手摸著自己的黑髮，頓時花容失色：“我不去尼姑庵，我不去啊！我為何要落髮？我為何要換掉自己的身份？我為何要變成另一個人！？我……我……”

    她整個人突然愣住了，腦子裏嗡嗡作響，世界在她的眼前化爲了一片閃爍的光斑。

    紅色、黑色、青色、紫色……無數色彩在她眼前打轉，她只覺得頭昏腦漲，陡然抱著頭尖叫起來：“啊——”

    這聲音異常刺耳，讓公堂之上的人都捂住了耳朵。

    侯暮白看得出來，這個年輕美貌的少女，經過多日的折磨，顯然已經受不住了。

    侯暮白等她尖叫完，才淡淡說：“因為你不知廉恥，明明已經成親，而且是國公府的公爵夫人，爵爺封妻廕子不在話下，而你卻不甘守婦道，偏偏動了歪心思。先是你表哥，而後竟是你的姨夫，周萌，你這樣的女子，真是天下罕有！”

    他只是爲了逼出周萌的口供才這麼說，這話說完，周萌果然整個人都愣住了，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痴痴聽到最後，才突然大聲喊道：“不是我願意的？我怎會願意當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的小妾？明明是他欺負我，他欺負我啊！！”

    她終於瘋癲了，歇斯底里地反手去抓自己的頭髮，一把將蘇澈之送給她的金釵拔了下來，擲於地上，金石相擊，錚錚作響。

    蘇澈之有心走到她面前說兩句話，誰知道剛邁出一步，就被兩個衙役一左一右架著手臂。

    周萌只顧著又哭又笑，長髮已經披散垂落，她滿臉都是淚、汗和亂髮，眼睛在亂髮裡閃著冷光，亮的特別鮮明。

    她伸出一指，直指著蘇澈之，大聲喊道：“是你欺負我！我明明是過去找你幫忙的姨夫！你是我的姨夫，你的正室妻子是我的姨母大溫、夫人！你說你有辦法幫我，我就信了，你讓我半夜匆匆趕過去，我也信了。我以為我會看到姨母和你一起見我，誰知那密室裏只有你，只有你！！”

    蘇澈之面色蒼白，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周萌身份曝光，他當日的行徑就不再是筆尖一個普通的小戶人家的少女，這對於有權有勢的人來說無傷大雅。只要願意納妾負責，甚至這小家女的親族都只會感恩戴德，從此之後和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有了關係。

    可週萌的身份是公爵夫人，他竟筆尖了一個貴婦人，自己的外甥女，一個出身名門的貴女，不管哪一條都足夠治他罪責的。

    “你為老不尊！我想反抗，我喊叫救命，可沒人救我……”周萌再次啜泣，她說的是自己當日最慘痛的遭遇，雖然之後她一直勸說自己，不要再想再委屈，事已至此，身子已經被玷汙了，只能委屈自己跟了姨夫，畢竟人要懂得變通。

    可是她心底裏始終有一點委屈化不去。那種怨憤凝結於心，終於成了一灘幹不了的血。

    她轉而望向自己的父兄，哀哀哭泣：“爹，哥哥，我向你們求助，可你們都不理我，你們是忘了我對嗎，真的把我當一個死人了？我這些日子，自己都不知道我是死是活，我到底是誰了……”

    她披頭散髮地跪倒在地上，哭得滿臉是淚，突然有一對姐妹衝了進公堂裡，年輕的那個終於按捺不住，一把將她抱在懷裏，哭道：“兒啊，你受苦了——”

    這是小溫、夫人。

    而在她身旁，站著一身青袍的大溫、夫人。

    “是我家對不住你！”她緩緩閉上眼睛，朱淚滾滾。

    “我對不住你！我只能出家為尼，從此之後青燈古佛，才能聊以安慰我自己。”

    這一番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終於水落石出。

    但關鍵的一點並無人說，那就是——是誰放火焚燒了尼姑庵，造成了十數人的死亡。

    侯暮白不過是逼問蘇澈之，蘇澈之已經一腳跳得老高，恨不得衝上去和他拼命：“我警告你侯暮白，別以為你是多大一個官兒！我大哥蘇洽之可是內閣首輔！你見了我大哥不得屁滾尿流地跪到在地，一步一步挪過去嗎？”

    侯暮白卻只是冷冷一笑，說：“是啊，我若見著蘇洽之大人，晚輩自然是仰慕首輔大人的風采，晚輩一步一跪過去給他老人家請安，也是應該，也是甘心情願。可是晚輩請安蘇洽之大人，和你蘇澈之有什麼關係？”

    這話裡話外的懟人意思，就差直接說，你不過是個庶子，裝什麼？

    蘇澈之氣的臉都變了，侯暮白繼續審問，當日周萌既然沒死，那她身邊的僕婦們是怎麼死的，那具裝進名貴的金絲楠木棺材裏的女子又是誰。

    這一番，侯暮白不管蘇澈之說什麼，直接用了刑，將他一番拷打，打得在公堂上哭爹叫娘。

    侯暮白過去跟著秦王的時候，也曾經學過刑訊的本事，審問過不少廢帝的黨羽。

    這些人也都是朝中大官，位高權重，養尊處優。

    但侯暮白並不記得有誰如蘇澈之這樣毫無風骨，恨不得在地上打滾求饒來著。

    一番用刑，蘇澈之倒是實話實說了，說當日周萌也想尋死來著，他把人給勸說下來了，府裡有一個簽了賣身死契的少女，和周萌差不多年紀，便把那女子匆匆弄了來掐死，而後把周萌的衣裳全換到她身上。

    大溫、夫人聽得是瑟瑟發抖。她想，那日她看到，並且誤以為是周萌的女子，想必就是這個可憐、無辜喪命的少女了。

    而周萌身邊的僕婦都知道她來蘇府找蘇澈之求助，蘇澈之想把她留下，就必須把這些人全弄死，好在護院們給力，也就把幾個中年僕婦一一掐死了。

    “可我絕對沒有派人去尼姑庵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