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蘇澈之也不是個真蠢笨的，他已經看出周萌整個人都不堅定了，嚇得兩腿顫慄發抖，幾乎無法自己站穩腳跟，便冷笑說：“這又能證明什麼，我已經說了。在京城裏，我這樣地位的男人，隨便看中了一個小戶人家的女子，我喜歡，便弄回家當小妾，並沒有違背那一條律法吧？”

    “你隨便弄回家的這個年輕小妾，到底是姓甚名誰，難道你和她同牀共枕多日，你竟一點也不知道！？”

    “我……”蘇澈之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便梗著脖子說：“我知道她是劉京娘！整個京城裏有多少個劉京娘你數過嗎，京兆尹大人！？”

    這人真可謂是狡辯到底了。

    侯暮白倒也並不生氣，他早看出蘇澈之的本性，這人雖出身世家，其實骨子裏就是一個街頭混混，甚至比街頭混混還不如。因為他侯暮白就是街頭混混，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侯暮白覺得，如果讓蘇澈之面對他當年面對的情況，怕是蘇澈之就地躺進泥巴里打個滾兒，這輩子也不出來了。

    侯暮白對周萌仍舊有最後一絲同情和耐心，走到她面前，很客氣地說：“周夫人，你曾是京城中有名的貴婦，我相信，知道你的人並不少，如果你一直這樣拖延下去，其實你的面子上也並不好看。”

    周萌聽到他喊出一聲周夫人，差點直接應了聲去，幸好她尚有一絲理智留存，身體晃了晃，總算把想認回原本身份的衝動壓制了回去。

    她側過頭，裝出一副不懂得侯暮白在說什麼的意思。

    心裏頭卻是一沉。

    她知道，表哥蘇御最是剛正不阿，遇到大事，一向是幫理不幫親。

    如果侯暮白讓蘇御或者溫、夫人、蘇洽之這類見過她的長輩到場，一定會立刻指出她的真實身份來。

    可她已經上了賊船，不一條路走到黑，還有退路嗎？

    她悽然一笑，說：“侯大人，我是劉京娘，不是什麼周夫人，只不過是蘇大人府中的一房小妾罷了。”

    侯暮白微微嘆氣，說：“夫人，卿本佳人，奈何為賊，你這樣一步步踏錯，本官看了也甚是心痛。”

    說著，他示意把另一個證人帶上來。

    緩緩走上來的人，竟然是雪娘蔣雪音。

    她抬頭看了周萌一眼，便默默垂淚了。

    蔣雪音自從得了侯暮白的救助後，對侯暮白又是敬重，又是愛慕，知道他被皇帝賜婚，婚配物件是漠北的娜爾罕公主後，倒是不敢做什麼。

    就蔣雪音平素的性格來說，外柔內茶，其實不是好相與的，雖然她和男人們相處是一個模式，和女人們相處是另一個模式，更加具有迷惑性，但總體來說，她是害怕直截了當的暴力的。

    漠北的公主，對她來說代表的就是直截了當的暴力。

    那大高個兒，幾乎和侯暮白差不多高了，那大長腿，分叉的地方都到蔣雪音的腰部了。她除了表示禮貌，也沒有別的話敢說的。

    如今侯暮白讓她出麵幫忙，指認周萌的身份。

    蔣雪音其實稍一動腦子，就猜到了侯暮白的意思。

    此事直接的苦主，楚家姐弟倆，是真正的小戶人家出身，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的一對姐弟，哪裏認識豪門周家？

    洛笙是蘇御的未婚妻，如今神機營歸蘇御管，雖然說蘇御如今的官不過是從旁輔助的副官，但所有人都知道，一旦再起戰事，皇帝一定會重用蘇御的。尤其他的伯父又把他歸於自己一脈，成了蘇氏的正統血脈。

    牽涉進此事的是蘇御的父親和表妹，如果他出麵，當然會說實話，但難保不會招惹來議論。

    哪怕蘇澈之對蘇御再不好，蘇御公然的對付他父親的話，也會招惹來無數閒言碎語。

    侯暮白這是給蘇御一個面子。

    剩下的人裡，見過周萌的就是國公府的爵爺劉邵麟、府內的一眾僕役丫鬟。過去周萌參加各種京中世家女的聚會時，和她地位相當的女人們。

    要真說起來，認識周萌的人並不少。

    但這些人都非富即貴，國公府的人又怕公開丟這個臉。

    想來想去，也只有她這個過去的幾女出身，如今好不容易改惡從善的女人最合適拋頭露面了。

    若換一個人面臨如今的境況，說不定會怨恨侯暮白。

    但經過多年搓揉的蔣雪音，早就不是昔日吳下阿蒙，心裏有譜的很，知道自己越委屈，做的越坦然，反倒讓蘇御越覺得對不起自己。

    若她憤怒不平，不肯幫忙，侯暮白倒也不會說什麼，只是之前建立的良好關係，侯暮白對她的憐惜和信任都化為鏡花水月一場空了。

    所以，這一場大戲，她當然要好好唱下去。

    她垂淚走到周萌面前，已然是泣不成聲，雙手向前伸，柔潤溫暖的手指已經繞在了周萌的手上，她甚至將周萌冰冷纖細的手指拉到自己的臉上，用自己的臉頰去溫暖，這樣一番宛如閨中密友的行為，讓周萌也迷惘起來。

    “我真沒想到，周夫人，許久不見，你竟憔悴到這種地步。你過去是何等的美貌出衆……這才過了短短的幾天，怎麼會……連白頭髮都長出來了呢！？”

    蔣雪音痛心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去摸周萌的鬢髮，淚水順著她的臉頰充沛地落在地上，滴答做響。

    她這樣一說，周萌頓有年華似水，芳華不再的恐慌感，也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鬢角，忍不住問：“我真的有白頭髮了嗎？”

    周琦絕望地閉上眼睛，自家妹子，果然是蠢材！不過一句白頭髮，就把她誆騙了。

    蔣雪音說：“沒關係的，周夫人，您的白頭髮很少，只要多休息休息，曬曬太陽，多吃點五黑丸就能補養回來了——您過去的黑髮真如綢緞一樣，在太陽下閃閃發光，那是多麼美麗的一頭美髮啊！”

    周萌眼圈都紅了，低聲說：“如今我過的都是什麼日子啊，不見天日，伸手不見五指，我都懷疑我已經下到九泉之下了，我是人，還是一個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