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狠心爛腸
蔣雪音是紅倌人裡的紅倌人。雖說最開始遭遇了不少磨難,被人折辱著做了這個最古老的行當。
尋過死,被老鴇折磨得死去活來。
最後麻木地由一個老鴇轉手給京城裏的另一個老鴇,因為初時那個老鴇怕她死在自己手裏頭人財兩空。
花月樓的媽媽對她比過去那個老鴇要好很多,她一進門,先抱著她哭了一場,又幫她揭開衣裳,一看揹着人的地方好一塊歹一塊,簡直是開了染坊。
“我的好女兒,你怎麼吃了這麼多苦?”
蔣雪音的心頭像是溫了一口熱氣似的,漸漸的又有了一點活著的勁兒。
她想,過去那個老鴇在她已經漠然屈從之後,還能想出那麼多花招賤賣她,讓那麼多賤男人一起折磨她。
如今的這個老鴇,語氣溫柔,看起來真有幾分像她媽媽。
只是她呆在這裏一段時間,才知道自己完全是想多了。為何會和老鴇討要溫情?明明經歷過一番慘不忍睹的折磨後,蔣雪音那一點傲骨都沒了,只盼著有人能救她。救救她吧,求求了!
可惜連她親媽在知道她已經不復清白之後,也把她給放棄了。甚至在身邊帶了一個年紀幼小的養女。她好不容易脫身,按照假墓地的碑文去找到她,她母親用一種很陌生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她。
寬闊舒服的會客廳,一側擺放著大幅的鏡子,西域製品,光可鑑人,周遭雕刻著成串的葡萄,藤葉和飽滿的果實交纏。
蔣雪音看了一眼鏡子裡的自己,恍惚間覺得這個人她確實不認識。高聳的髮髻,戴著幾樣浮誇的假首飾。一身花紅柳綠,習慣性地袒露著前胸,長長的絲絛打成了雙如意結,底下掛著一對鴛鴦。
色彩斑斕的野鴛鴦。
“我的女兒已經死了,既然她已經死了,我便在心裏頭記掛著她,每逢日子我都去雁慈寺給她上香做法事,希望她走得坦坦蕩蕩,清清白白,下輩子還是一個好女兒家。”
蔣雪音羞愧難言,跌跌撞撞從家門出去,就好像一個無依無靠的魂。
原來一日入了昌門,終生都出不去了。
從那之後她徹底死了心,只當自己和有些昌門裏頭的姐妹一樣,從生下來就在這裏討生活的,她聰明伶俐,又溫柔體貼,還擅背幾首詩詞歌賦,和其他姑娘相比,可不就是個才女?
閒時老鴇給她交底,細細和她談心,讓她好生安心做幾年紅姑娘,給自己也攢一筆傍身的錢,等個三年五載,她名聲正盛的時候,好覓一個良人贖身出去,不管是做妾也好,還是在外面佈置一套房子也罷,清清靜靜的過日子。
她將這話聽了進去,隔上三朝五夕攢了銀子,便用碎銀子去賄賂龜公,讓他幫忙把錢存進錢莊裡,因為老鴇會悄悄搜找房間裡有沒有貴重東西,硬邦邦的銀子,貴重的首飾都存不住。
她給自己攢了一千兩銀子,被劉邵麟贖身出去的時候,悄悄將銀票摺好,貼著小肚兜裝著,自以為哪怕劉邵麟將來厭棄了她,她自請出去,也能過上幾天好日子。
誰知一日她得了空,和婢女一塊兒出門,去銀莊上想把大額的銀票兌換成幾張小額的。那銀莊裏頭的人十分緊張地拿著她的銀票來回檢查,最後請了掌櫃出來。
掌櫃生怕她以為是在騙她,手裏拿著好幾張銀票,將她的那張一一比對,將不一樣的細微處指給她看。
結果自然是五雷轟頂,她手中的銀票是假的。
她當時站立不穩,一跤跌坐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來。
還是掌櫃看她可憐,扶著她到裏屋歇息,給她端茶倒水,又問她銀票是誰給的。
若是平時,蔣雪音還有一份羞恥,不願說自己過去是花月樓的姑娘。可是這時候情況緊急,她一五一時把事情跟掌櫃都說了,掌櫃咳嗽一聲,覷她的臉色,半晌不敢說話。
“掌櫃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求你告訴我,也讓我當個明白鬼!”
掌櫃的斟酌片刻,終於說:“姑娘,看你真想知道,我就在這兒悄悄告訴你,但是一個,哪兒說哪兒了,我是不會幫你作證的。因為到底怎麼着,我也只是推測,畢竟沒有親眼看見,你說是不是?”
原來掌櫃的常年在錢莊做事,冷眼旁觀著,這些開煙花酒樓的老鴇們都是黑心腸的,她們兩頭賺,又賺客人的錢,又想方設法把恩客給姑娘們的錢和首飾給搜出來。這事兒一般老鴇和打手龜公勾結,裝出幫姑娘們忙的樣子,說是把銀子拿出去存錢莊,其實是悄悄私分了,然後做個假銀票給姑娘。
“你也別難受,我看你應該也是跟了人了,也算有個出路。這幾年我這兒兌假銀票的姑娘是有一些的。有些脾氣烈性子倔,又能怎麼着?鬧回去,那老鴇都有一幫打手,況且當初存銀子的時候都是悄悄兒的,又沒個人證物證的,哪怕去京兆府衙門,青天大老爺也沒法給你做主啊!”
蔣雪音也不記得是怎麼從錢莊出來的,只記得一點,她的錢沒了。
是老鴇乾的。
好在她一點風都沒露出來。一次去寺裡上香,她還和老鴇遇上了,那老鴇先顯露出三分緊張羞愧,就讓蔣雪音更加確定錢莊掌櫃說的是真話。
她故意裝作熱絡上去找老鴇聊天,老鴇旁敲側擊問她去過錢莊沒,她就笑著抿了抿鬢髮:“國公爺給我的賞賜太多了,那些壓箱底的錢,若不到了山窮水盡一步,我是不會去動的。”
老鴇明顯放下心來,立刻堆笑:“我早說過姑娘是前程無量,果然如今過上人上人的日子了。你且放心,像你這樣青春貌美,國公爺怎會不疼你愛你?一輩子都寵著你?”
蔣雪音抿唇微笑,說:“我也希望媽媽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我自己沒有母親,多虧媽媽幫我挑了這一門好親事,今後我們要常來往纔是。媽媽你,就把我當成女兒疼吧,我也把你當年我親孃侍奉。”
回憶起老鴇被拖走時,黑髮在地上掃動的樣子,蔣雪音很痛快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