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見塔裡的一層空間極大，這塔是個寶塔形狀的，底層佔地面積最大，往上走依次縮小，聽說到了最頂端的位置，只剩下容納一人轉身的面積。

    小沙彌提著杏黃色的燈籠，用一根窄窄的點火棒將火苗子遞到一層的諸多銅燈上頭，只見火光陡然一閃，菱形的底部牆壁立刻明亮。

    洛笙頓時啊了一聲，因為她看到塔底畫了無數的壁畫。

    過去她還在讀大學的時候，曾經參觀過莫高窟的壁畫，千年的時光讓那些畫面變得褪色黯淡，其實乍一看是看不出什麼門道的。

    記得導遊曾經說過，在千年前，壁畫剛剛完成的時候，顏色是非常鮮豔的，但這些石窟一經開啟，那鮮豔的色澤立刻黯下來。

    如今在這大雁塔的底層，她沒想到會看到巨大的鮮豔的壁畫，畫中人物的動作栩栩如生，幾乎一眼就能明白壁畫的內容是什麼，真讓人吃驚。

    住持微笑著說：“這是本朝開國的故事，平素大雁塔裡的燈火是不會點燃的，哪怕白天進塔遊玩，怕是也看不清這些壁畫的內容。”

    洛笙哦了一聲，娜爾罕已經很感興趣地晃悠著手四處看起來。

    楚家姐弟對壁畫興趣不大，況且楚小珊站著的位置，正面對一副巨大的殺戮圖，人頭滾滾，褐紅色的顏料將整面牆壁塗抹得鮮紅，讓她看得不寒而慄。

    娜爾罕聽到楚小珊啊了一聲，撇撇嘴說：“怎麼了？看個壁畫也能嚇著你了？”

    楚小珊抿了抿蒼白的嘴唇，拉住楚小虎，不准他為自己出氣。

    畢竟已經得罪了一個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貴婦人，她可不願意繼續得罪漠北的公主殿下。

    洛笙和蘇御也好奇地走過來，蘇御其實聽說過大雁塔裡有極詳細的開國山河圖，方纔他和洛笙看的大概就是。

    開國皇帝站在御座前，冕冠上珠串累墜，衣袍長垂，雙手虛開，似豪情無限，籠著無邊江山，四海疆土。

    而他的麾下，萬民朝賀，有穿著異族服裝的人，也有各地的百姓，朝廷大官，眾人都匍匐於地，虔誠叩拜。

    沒想到楚小珊面前的壁畫如此血腥可怖。

    住持摸了摸自己長鬚，淡淡說：“這邊也是開國皇帝的一段往事罷了。”

    洛笙看得微微一怔，低聲對蘇御說：“我怎麼覺得這幅畫不太對勁呢？”

    就像是連環畫一樣，只是並沒有邊框切割，但講述的應該是一段時間的故事。

    一個富麗堂皇的府邸裡，山石堆疊，草木蔥蘢，一個貴婦打扮的女子垂著淚，抱著七八個孩子。

    而一個錦衣玉帶的男人對他們怒目而視，手中長劍寒光凜凜。

    第二幅圖，那貴婦似是將所有的孩子託付給了錦衣男子，自己已經踩上一個圓凳，而房樑上懸著一條長長的白巾。

    第三幅圖，方纔的貴婦人已然懸樑自盡，裙子在半空中飄動，而那男子並沒有放過孩子們的意思，長劍揚起，孩子們已經臥於血泊中。

    到了第四幅圖，洛笙一怔，似乎有一個女孩子從地上爬起來，她滿臉是血，卻仍舊活著。

    這是什麼意思？

    住持見眾人將壁畫一一看了，只是點點頭，命小沙彌將燈火熄滅，一時間，整個塔裡恢復了幽暗無光，只剩下小沙彌手中的一盞燈籠，將數人的身影拖得極長。

    “大雁塔層高十九，但最高處已經很不方便攀爬，通常我們建議大家就到第十層，地勢夠高，景色夠遠。”住持既然這麼說了，沿途往上爬，確實樓梯陡峭狹窄，此外也沒有別的風景可看，眾人自然依照他的建議進行。

    第十層裡四面通風，風透過不算很大的窗往裏灌，春夜料峭，洛笙打了一個寒噤，蘇御連忙將自己的披風解下來給她披上。

    一旁的娜爾罕陰陽怪氣說：“哎，可見有情郎就是好，什麼事兒都顧及著。”

    洛笙哼了一聲，把披風解下來往她腦袋頂上一拋，說：“得了，你現在有披風了，該高興了吧？別抱怨了啊。”

    娜爾罕撇撇嘴，她的侍女們都留在塔下了，她是個精細謹慎人，一群人都上了塔，底下不留著人守著，她心裏不安。

    沒想到洛笙會把披風扔給她，雖然娜爾罕並不稀罕，可也覺得洛笙這人也挺大氣的。

    “我正好有點冷，我就不客氣了。反正你們小情侶在一起，正好可以互相溫暖，哪兒像我孤家寡人一個！”

    洛笙笑著點了點她的額頭說：“夠了，知道你恨嫁，我們一定給你找一個合適的人選，金龜婿，駙馬爺，讓你可以開開心心嫁人，天天火熱溫暖，好不好啊？”

    娜爾罕撇撇嘴說：“你給我選的人，要像你自己的眼光這麼好才行！”

    “知道了知道了！”洛笙對著蘇御又是一笑。

    蘇御說：“剛纔那個壁畫的意思，恐怕有些可琢磨的地方。”

    他也聽說過雁慈寺和大雁塔的一些詭異古怪傳說，因為這裏是皇家四大寺院之一，皇室中人也經常過來，所以蘇御過去並沒有把一些傳聞當真。

    可這一回親眼看了，他心中不得不咯噔一下，覺得有點問題似的。

    洛笙說：“後面幾幅畫，我覺得好嚇人啊。”

    那幾幅畫，那個滿臉滿身是血的女子，悄悄離開了那富麗華貴的府邸，似乎是自己生活下去。然後她長大了，遇上了一個同樣是錦衣玉帶的年輕男子，這人應該是儲君陛下，而後他們竟萌生了愛情。

    而這女子給儲君生了許多孩子，到最後一幅圖，她竟當著儲君的麵將所有的孩子都殺死了。

    這樣血淋漓的一幕到底代表著什麼意思？

    是她想的那樣？

    蘇御低聲說：“那上吊自盡的女子，自然是前朝的燕氏鎮國公主，她嫁給了本朝虞氏開國皇帝，那時候，虞氏還只是個駙馬。趁著末主年幼，他攝政篡位後，只留下了自己的庶子庶女，和燕氏鎮國公主所生的孩子，被他悉數殺死。當然，他公開的說法是因病暴斃。但是誰會信，七個子女會一起全部急病暴斃身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