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也打了一個寒噤：“一個父親竟然能夠逼死髮妻，而後殺死所有的親生子女，真的是太狠心了。”

    蘇御低聲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對他來說，皇位既得，後宮之主是他親手滅掉的燕氏皇朝的公主，生下的孩子也都有燕氏血脈，如果把這些人留著，皇帝會擔心，將來有一刻，這些人會因燕氏遭遇的事情向他復仇！”

    洛笙低聲說：“可我還是覺得好殘忍。如果是你，蘇御，如果是你的話，你會這麼做嗎？”

    蘇御搖頭：“我就不想當什麼勞什子的皇帝。”

    雖然他一度的理想是成為輔佐皇帝的賢相良臣，但這不等於他想當皇帝。或許是對於皇權之路的血腥退卻，總之他不想。

    洛笙信蘇御的話，她嫣然一笑，說：“我也不想嫁給皇帝啊。”

    雖然他們倆說話的聲音很小，娜爾罕卻聽見了，她喃喃說：“不想嫁皇帝，我看你只是不想嫁給現在的皇帝，蘇御要是當皇帝了，你肯定趕著嫁給他。”

    這一晚住持將整個寺廟都帶領著他們參觀了一遍，內部極有趣的地方，他們一一去到。

    洛笙只覺得心滿意足。

    娜爾罕聽到最後，已經變成在催眠，恨不得站著睡著，住持便將他們帶到廂房妥善安置，讓他們可以好好睡覺。

    等一切都平靜，夜深人靜之時，住持才緩緩走到了佛堂裡。

    這是屬於住持一個人的佛堂，隱秘的空間，重重帳幔中隱藏著一尊觀音像，這尊像和大多數市面上的觀音像截然不同，沒有那麼圓潤溫柔，輪廓清麗消瘦，雙眸用黑水晶鑲嵌，頗有鬱郁之色，與其說是端坐於蓮花臺上的觀世音，不如說是一個滿腹心事的閨閣少女。

    主持痴痴望著觀音像，只覺得世事無常，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五十年時光已經匆匆過去。而這位觀音像的原型，她的女兒都已經過世。

    今日見到的那個叫洛笙的少女，她自己大概不知道，她那張不顯得過分豔麗，細看卻清麗無匹宛如山櫻花的臉蛋，和這尊觀音像幾乎是一模一樣。

    如果自己沒有選擇入佛門，或許她的命運也會不一樣。

    而曾經嫁給虞氏皇族的她，只來得及將女兒託付給自己便溘然長逝，那少女長到十三歲就很懂事，一日和他辭行，告訴住持，她要入宮去，或許能夠實現這燕氏一脈的願望。

    住持知道，她們這一族的願望就是殺死所有虞氏，復興燕氏。

    但復興一事，又怎麼能夠由幾個女子實現？她們世世代代的願望，到最後也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罷了。

    那少女入宮後，住持在為皇室做法事的時候曾見過她，她成了宮中的簪花女史，常常照顧御花園中的鮮花，小心翼翼地給各種名品花繫上護花鈴，生怕東風不做美，害了花兒。

    *

    從雁慈寺回來之後，楚小珊和楚小虎沒有繼續跟著娜爾罕公主四處去玩。楚小珊是個懂事孩子，和弟弟說，娜爾罕是公主，洛笙姑娘是蘇御大哥喜歡的女子，他們兩個夾在中間實在不像樣子，不能隨便跟著。

    況且他們自己的年紀也漸漸大了，必須自己找一個出路。不能把蘇御大哥的庇護當成是理所當然。

    “那姐姐，我們怎麼自己謀生呢？”

    楚小珊說：“我想來想去，可以先做些手工活兒，咱們去熱鬧的街上試著賣一賣。說不定慢慢攢到錢，能夠租一個小鋪面，咱們也就能安定下來了。”

    “那我們就用那十七兩銀子吧？”

    楚小珊搖頭說：“那是洛笙姐姐給咱們的，等於咱們壓箱底兒的錢，做生意不能用壓箱底兒的錢來做。如果攢不到錢，寧可不要冒險，我找戶人家當侍女，你去找個鋪子當學徒，也好過冒險。”

    楚小虎懵懂地點點頭。

    他們倆說幹就幹，楚小珊很擅長做藤編的籃子，楚小虎就一大早出城，在郊外採摘了很多鮮花，做成一隻只的花籃子，別提多別緻。

    一邊做，楚小珊忍不住又提起姐姐：“姐姐她最擅長做這種竹編的花籃子了，做的花樣比我做的還多呢。”

    “你還提她做什麼，都死了的人了。”活著也當她死了，楚小虎不想提姐姐。

    “況且咱們家遭遇那麼大的慘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她有關係。”

    兩人都不再做聲，把準備好的花籃用布一包，往熱鬧的街道上放著，沒想到生意確實不錯，京城裏有錢的人多，來來往往見著是個頗秀氣的小姑娘做的花籃，她又靦腆懂事，沒多久花籃子就賣了一大半。

    還剩下五六個，姐弟倆還在商量著要繼續等等，還是說花兒也有些謝了，把花兒摘了回去，明日再賣，就看到一輛馬車停下來，車子裡的人懶洋洋地說：“這花籃挺別緻的啊。”

    姐弟倆一看，似是個大生意，楚小珊忙說：“可不是麼，這都是我們親手做的，新鮮別緻，好看又便宜。”

    那馬車裏散發出極濃烈的香氣，幾乎把人薰得一個跟頭，馬車裏的人說：“一共多少錢啊？”

    楚小珊忙說：“只剩下最後這些了，如果您想要的話，一共給三十個銅錢就行。”

    裡面的人半晌沒吭聲，過了會兒從裡面扔了一小錠銀子出來，楚小珊一掂量分量為難的很：“這位夫人，這錢給的太多了。我們不夠找的。”

    馬車裏麵的夫人呵呵笑著：“你不會去旁邊的酒樓換一換零錢嗎，我給你五十個銅錢，剩下的二十文，你當是換銅錢給酒樓的酬勞好了。”

    楚小珊一想極有道理，又怕弟弟愣頭愣腦說不清，便親自去換回一兜子銅錢，數出三十個留給自己，剩下的都送上車去。花籃子也都送了上去。

    誰料過了片刻，那夫人便怒極說：“你這小丫頭，真夠膽大妄為，竟連我的錢都敢騙！拿一堆假錢來哄我！？”

    楚小珊對銅錢也有一些研究，剛纔換錢時她仔細掂量過，陪著笑說了不少好話，迷惘地說：“不可能啊，都是正經的銅錢。”

    有一些明顯是酒樓剛收的，還汪著油星子。

    那夫人怒極：“你這小蹄子還敢狡辯，把她抓了去報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