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笑得跺腳，其實她也覺得寺廟裏麵的齋飯很有點要命，要麼清湯寡水食之無味，要麼好吃歸好吃，卻更像是全肉菜大餐。

    既然大家都想吃肉，又何必弄個素宴裝模作樣呢？

    但洛笙沒說過，聽娜爾罕一說，只覺又好笑又把她的心裏話說出來了。

    娜爾罕說完，那知客僧的臉色就不甚好看了，他看著娜爾罕一臉為難，咳嗽一聲還沒說話，娜爾罕就一揮手：“哦，我知道了，你肯定要說，不能吃肉，不能殺生啊，可是這些菜就不是命嗎？不都得慢慢長出來嗎？”

    知客僧這回真是被娜爾罕問住了，他坑坑卡卡半天說不出話來。

    “三千世界，無限生命，所謂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我們把這些菜割下來的時候，難道菜就不會哭嗎？”

    娜爾罕睜大一雙琉璃般透明的眼睛，望著知客僧說道。

    知客僧被她問的一臉蒙，說：“姑娘，這菜葉子怎麼能和豬牛羊相提並論，殺豬的時候，豬會叫，殺牛的時候，牛會哭啊。”

    娜爾罕放下筷子，一臉刨根問底地說：“那就是說，誰哭得更狠，誰有道理咯？那些菜葉子們沒張嘴，不會哭，所以就不用管他們？”

    知客僧又是一怔：“也不是這個道理。”

    娜爾罕說：“那是什麼道理？”

    她其實只是耿直得有點過分，要讓洛笙來說，她和霞黛相比，可能霞黛也很直率，但直率中透著幾分乖巧和忍耐，更像是中原女子，而娜爾罕的直，就跟壓路機似的，非得碾過去才行。

    不碾不高興。

    知客僧也是個實誠人，他看著娜爾罕的表情充滿了糾結，居然掉頭匆匆走出齋館去，一臉鬱悶。

    娜爾罕得意提抬抬眉，衝洛笙一笑，誰知她沒能笑多久，那知客僧竟將寺裡的高僧住持給請了過來，主持慈眉善目，一雙長眉直垂到腮邊，娜爾罕這樣的脾氣性子，都不好意思繼續和他囉嗦。

    “這位女施主頗有慧根，老衲十分佩服。”

    娜爾罕一聽這位主持的話，就知道他是在恭維自己，立刻眉開眼笑。

    沒想到主持居然繼續往下講，勢要將這植物殺生的事情講得透徹為之。

    “其實咱們大乘佛法裡頭，對於植物的採集切割也同樣是在殺生。”住持說道：“《大般涅槃經》中有云，一切穀物皆有壽命。但我們自己也有壽命，若不進食，恐怕我們的生命是無法維持下去的。所以在日常生活中，我們會切割蔬菜，會食用它們。但在我們的寺廟中，嚴謹毫無意義的毀壞樹木，摘花拔草。”

    娜爾罕懵懵懂懂地點點頭，住持又望向坐在一旁的洛笙，眼神中閃過一抹精光。

    “這位女施主是？”

    洛笙生怕自己的名字被住持知道，畢竟皇家寺院，皇室成員也會到寺裡做法事。

    蘇御坐在一旁，此時立刻說：“這是我的一個朋友，她是一個大夫，女子姓名不足外道。請大師見諒。”

    洛笙也垂下頭，微微一笑。

    大師卻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就像是看到了什麼很稀罕的事兒，很離奇的人一樣。

    好在大師的失態也只持續了一會兒，接著就移開視線，不再看她。

    “諸位客人到來小寺，真是蓬蓽生輝，若你們沒有意見的話，就由老衲帶你們到寺裡轉一轉，不知各位客官意下如何？”

    娜爾罕公主剛想說話，嘴就被洛笙堵住了。

    她立刻笑著說：“勞煩主持了，您這樣貴重的人，卻屈尊帶我們參觀寺廟，這真是……”

    主持也笑，鬍子和白眉毛亂晃：“眾生皆平等，不論是住持還是公主，小沙彌或是路邊的乞丐，都沒有任何區別的。”

    而後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幾個人面面相覷看了幾眼，便都跟了上去。

    洛笙曾經來過雁慈寺一次，是在秦王時候，被稀裏糊塗帶過來的，她一道寺廟裏就被關進女客的廂房中，半夜悄悄出去給蔣家村的那秀麗女子治病，也因此落了一身的不是，還成了朝廷欽犯。

    這也是她到了寺廟裏老老實實，鼻觀眼眼觀心的原因。

    主持年紀雖不小了，但腳步非常利落，長長的袈裟迎著風，頭上受了戒疤的地方閃著光。

    寺廟很大，數殿中供奉著無數佛像和金剛力士，主持談吐風趣幽默，居然並不是他們印象中僧人的沉默寡言。

    其實蘇御心中清楚，這類接待皇室的皇家寺院，靠的便是皇蔭庇護，主持都是要親自接待王公貴族，接納佈施的。

    所以主持極擅談吐，讓人如沐春風實屬正常。且蘇家大姓，過去曾數次隨母親一起來寺廟做法事，這雁慈寺的主持顯然對他極有印象，不時對他微笑。

    行至雁波湖邊，只見初夏天氣，兩岸草長鶯飛，無數柔枝將那湖水浸染得一片碧綠。

    洛笙站在湖邊，只覺得湖面風來，吹得人身心舒暢，如聽仙語綸音一般。

    住持笑著說：“姑娘可是京城人士？”

    洛笙搖頭：“並不是。我在南邊長大。是前兩年才機緣巧合到了京城的。”

    住持哦了一聲，說：“看姑娘通身的氣派，竟不像是遠方來客，是小僧唐突了。”

    洛笙說：“我雖不是京城人士，但也覺得京城極好，真是樂不思蜀了。”

    其實哪裏是樂不思蜀，就和那倒黴的劉禪一樣，因為不得不留在這裏，所以裝作不思蜀地。

    住持又笑了：“姑娘若是喜歡京城，便長長久久的呆在這裏，有句話說的好，吾心安處便是故鄉。”

    洛笙說：“大師所言極是，我就長長久久在京城待著好了！”

    她總覺得住持看著自己的眼神頗有深意，似有很多話想說似的。

    住持帶著他們一行人去了大雁塔，這塔平素只開放到下午，到了晚上便關閉了。只因爲塔高百丈，凌雲浮空，內部樓梯狹窄陡峭，怕夜晚有人上去，不幸墜塔發生意外。

    住持帶著一行人往裏頭走，緊閉的大門自然就開啟了。

    洛笙好奇往裏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