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垂柳如煙，那男子似乎身邊還跟著兩個半大孩子。

    馬車裏是舞陽郡主，生怕太快會驚擾了舞陽郡主，因此行進的並不快，從那男子身邊經過的時候，她清楚看到風吹起那男子束髮的長巾，他玉色的面容和微笑的眉眼。

    這不是……！？

    舞陽郡主身邊跟著三位婢女，見舞陽郡主看著車窗外怔怔發愣，也都看了一眼，只見外頭春光極好，遊人如織，目光裡多了許多興奮之色。

    畢竟能出去的日子實在太少了，能被郡主帶出去，回公主府後，可以和自己的小姐妹們講上一個月外面的風景。

    舞陽郡主心中納悶，這人不是已經死了嗎，她方纔頻頻回顧，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但仔細看去，他確確實實是舞陽郡主印象中的蘇御。

    舞陽郡主身邊的朋友不多，周萌是她最好的手帕交，原本週萌心心念念着要嫁給蘇御，還興沖沖過來告訴她，自己的親事終於定下來了。

    周萌說等自己成親了，舞陽郡主也成親了，就可以離開死氣沉沉的公主府，她們倆滿京城四處溜達玩樂，日子過得才叫逍遙快活呢。

    舞陽郡主不由得心嚮往之，她這輩子還沒體會過真正的逍遙快活。

    沒想到突然有一天周萌披頭散髮地衝進公主府，哭嚎著說要找自己，但卻被福安長公主安排人叉出去。

    若周萌去的是別家，恐怕沒人敢就這麼把周家的女兒直接叉出去，可惜福安長公主敢，她做了，誰也不會說什麼。

    舞陽郡主當時問詢已經出來了，就聽周萌含含糊糊地哭叫，說什麼蘇御是冤枉的，他不可能爲了一個鄉下女人做這種事情，求求她們救救蘇御，她一定報答她們！

    等周萌被拖出去扔到大街上，福安長公主鮮紅的嘴唇一撇，冷冷說：“這種蠢貨今後不準上門了。”

    為何之前福安長公主覺得周萌的身份配進公主府，如今又說她是個蠢貨不準進？

    舞陽郡主想問母親，可一抬頭看到母親挑起細眉，諷刺地冷笑的模樣，她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一年後，她聽說了周萌出嫁的訊息。

    雖是自己多年至交好友，但舞陽郡主尚未出嫁，還是在室女，當然不會受邀出席婚禮。

    她只是輾轉聽說周萌嫁的人頂不錯。

    又過了幾個月，再一次壽國夫人的壽宴上，她再次看到了周萌。

    她已經是華麗的婦人打扮，綾羅珠翠和妝容讓她整個人和過去截然不同，嘴唇上絳紫色的胭脂深凝，她眸光冷冷地轉了一圈，落在舞陽郡主身上，宛如沒看見一樣，又若無其事地繞了回去。然後和一群貴婦人入席。

    已婚女子和未婚女子自然是不會同席的。

    明明過去無話不說，如今兩人之間像是有一道深壑，再也逾越不了。

    或許她是怨恨自己沒能救走蘇御吧。

    舞陽郡主這樣想著，心裏頭沉甸甸的，回到公主府也悶悶不樂，被福安長公主看出來，叫到身邊問明情況後大罵一頓。

    “他是劫囚，你能幫上什麼忙？”

    “劫囚！？”舞陽一怔。

    “你可真是個豬腦子，我堂堂長公主怎麼生出你這麼蠢的女兒。我那日為何要趕走周萌？她來求你，你一個未嫁閨女，不過是個郡主又能出個什麼麵，幫上什麼忙？她自然是希望你來求我！”福安長公主一時氣不順，直接把自己正在吃的葡萄扔到舞陽的腦袋上。

    啪嗒，甜膩的汁水流下來，她也不敢擦。

    “我能幫她嗎？哼，蘇御自己的父母都不敢幫他！做出這種辱沒門楣的事情……”福安長公主大概是真的痛恨女兒太蠢，又說：“你今後也聰明一點。遇事多想想人家為何來找你，你又能不能沾惹這種事情！”

    舞陽唯唯諾諾，一字不敢多說。她只是忘不了周萌那雙哀大莫過於心死的眼神。

    “從我父皇開始，到如今我侄子登基，福安長公主府必然能夠屹立不倒，代代傳承。靠的便是不淌這樣的渾水！”

    她冷笑著對舞陽說：“莫要以為你是我女兒，就能一輩子平平安安，我姓虞，你和你哥哥都姓裴，百年前開國皇帝說過的不動本家這四個字，落不到你們頭上！要想一輩子無風無雨，不要讓我晚年白髮人送黑髮人，你就精明一些！”

    舞陽更加不敢出聲，只是唯唯諾諾。她確實不懂，什麼叫不動本家，這話也沒聽說過。

    況且這話母親說得實在見外，倒像是她和哥哥都是外人似的。

    福安長公主見女兒還不開竅，只是長嘆一聲，說：“為孃的讓你少和外面的人來往，也是爲了這個道理。你是郡主，將來嫁人也能獨善其身，犯不上主動巴巴兒的結交什麼人去。有的是人來主動找你。你就把這些人當小貓小狗，閒了悶了逗一逗，只是個樂子。如何能夠爲了這些東西傷筋動骨？殊不知很多人家敗落的第一招，不過是被牽連了而已。”

    一般人總說多個朋友多條路。

    可對於她們這樣的家族來說，多一個找事惹麻煩的朋友，還不如不要，寧可高貴孤獨，也不能知交遍天下。好事兒想不著你，壞事兒第一個淌著眼淚過來哭。

    不過舞陽郡主本就年紀不大，皇族成員男子成親的年紀普遍大於女子。

    男子早的十三四歲就定下正妻，希望成親後修身定性。

    但女子普遍定親比較晚，一方面希望把孩子養得更加成熟一些，另一方面也是如今人才凋敝，想找一個合適的人選總要多加斟酌。

    其實蘇御這個人還不錯，若不犯下那種愚蠢的大錯，他也是可以娶舞陽郡主的人選。

    福安長公主一直覺得周萌這丫頭有點子小聰明就在這裏，八字沒一撇，她看上自己表哥，生怕別人搶了去，就早早告訴自己女兒，她喜歡蘇御。

    其實蘇御那小子心氣兒大著呢，福安長公主冷眼看著，覺得他很會自己拿主意，也不是會喜歡自家表妹的人。

    說到底，還是自己女兒太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