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後面，皇帝命御林軍入宮，軍隊進到常春閣旁，以繩索為結，一丈連綴一人，緩步往湖中走去，一個個內監才被撈了上來。

    青白的面孔，溼淋淋的屍體往岸邊一堆，接著繼續去找小皇子們。

    撈到深處，有人發現了一個已經泡得腫脹的老嬤嬤的身影，將她拉了回來，孫芸韻終於支撐不住，只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開了一道口子，不斷往外流血。

    她軟倒在地，也沒人顧得上照顧淑妃。

    楚瑤已經嚇得面無血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低聲對皇帝說：“這一切都是臣妾的過錯，臣妾萬死不能贖，求皇上責罰！”

    吳昭儀和錢昭媛等了這麼久，兩個皇子遲遲不能上來，已經心知肚明，孩子凶多吉少，吳昭儀默默垂淚，而錢昭媛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掄圓了膀子朝楚瑤擊出去。

    皇帝沒料到自己還在呢，錢昭媛居然敢出手傷害自己的愛妃，自然是阻攔不及。而楚瑤其實早看到她的巴掌飛了過來，她心想，這一巴掌，避開不如不避，她硬生生接了一巴掌，整個人都被打翻過去。

    她匍匐在地，頭髮上的銀釵都落了一地，亂糟糟地掉在草叢裏，晶瑩閃著光。

    她黑髮亂紛紛披垂，擋著半張臉，纖細的手捂著自己的臉頰，半天不做聲。

    皇帝登時大怒，冷聲說：“兩個皇子如此膽大妄為，焉知不是母親從小嬌生慣養教唆所至！來人，把錢昭媛先關起來！”

    錢昭媛本就悲憤難平，兒子又眼看著無望了，她哭著看向皇帝，大聲苦哭訴：“皇上，我從潛邸就服侍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還給皇上你生了兒子！可你竟半點不講夫妻情分！我們辛辛苦苦跟了你這麼久，居然不如一個狐媚子的位份高！？如今我們的兒子又被這狐媚子害死了！皇上你要為我兒子做主啊！”

    吳昭儀聽她這麼喊叫，立刻知道大事不妙，她想去捂著錢昭媛的嘴，誰知已經失心瘋的錢昭媛往後一讓，大聲說：“你別攔著我，讓我說！你不和我一樣，都對楚瑤看不上眼嗎？不知道從哪裏挖出來的狐狸精，當個寶貝似的護著，將來這萬卷江山說不定也要被狐狸精給弄沒了！殊不知，那商紂王不就是重新妲己，葬送了大好的江山嗎？”吳昭儀苦笑，不敢再攔：“你少說一句吧！”

    皇帝聽了登時大怒，其實指桑罵槐說他的妃子是狐狸精，說會和紂王一樣亡國，不就暗諷他和商紂王一樣昏聵無能嗎？

    這種話，那個君王聽了能舒服？

    他冷聲說：“還不把她的嘴塞上拖走？”

    吳昭儀悲哀地站在一旁，靜靜看著錢昭媛被拖走。和自己一樣，曾是皇帝的愛妃，如今卻蓬頭垢面，涕淚橫流地被侍衛拖手拖腳地帶走，宛如一頭畜生。

    她真是兔死狐悲，心中悽楚悲哀！

    皇帝將楚瑤扶起來，楚瑤低聲說：“姐姐是傷心而已，陛下您就饒了她吧。”一邊說話，她一邊輕輕抽氣。

    皇帝握著她纖細的手腕，將她的手挪開，只見她如冰如玉的臉上，已經紅腫了一大塊，他看了自然心疼不已，冷笑說：“錢昭媛也是張狂慣了，連朕都敢編排，不知是誰借了她這樣大的膽子！”

    到了天矇矇亮，天邊一角泛起濛濛的蛋殼請，終於撈到了兩位皇子。

    小皇子果然腳上都穿著長長的滑冰鞋子，兩隻小手彼此交握，已經斷絕了氣息。

    吳昭儀苦苦支撐到這時候，不過是有一個渺茫的希望，如今希望成空，她整個人就像是脊背被誰抽走了一樣，一個細長窈窕的女子，突然佝僂著背，老了十幾歲。

    楚瑤捂著臉痛哭，說：“這都是我的錯。”

    她不說則罷，一說這話，等於再次把怒火激發起來！尤其是她說話時，雙眸含淚，眉心微蹙，楚楚可憐的樣子讓吳昭儀看了就噁心！

    她一把攥住楚瑤的前襟，將她往湖水裏頭按去。

    皇帝此時正沉痛地蹲在兩個小皇子身邊，他雖然不喜歡小皇子們的母親，但是他自己的親生骨肉，他到底還是有幾分真情實感。

    皇帝正在抹淚，就看到吳昭儀蓬頭亂髮，宛如瘋子，一把揪著楚瑤的衣襟，將弱不禁風的楚瑤整個上半身都按進了水裏。

    她滿頭烏髮宛如水草般在湖中飄搖，眸子緊閉，竟完全不反抗。似乎打定主意自己有錯，不如讓吳昭儀把她弄死算了！

    皇帝大驚，快步走過去，親手掐住吳昭儀的脖子，將她整個人都拎起來：“毒婦！你竟想謀害貴妃娘娘？”

    吳昭儀側著頭，一行清淚從眼角落下：“我恨不得殺了她！”

    皇帝萬萬沒想到，連吳昭儀這樣的嫻雅女子，都暗藏禍心，想趁機將楚瑤殺了。

    “拖下去！都反了嗎？拖下去！”

    他眸光如電，繞了一圈，冷聲說：“還有誰敢胡作非爲，朕一併關入冷宮裏去！”

    孫芸韻木怔怔地看著孫嬤嬤的屍身，已然是失去了意志力。

    她很早就嫁給了太子，其實一直把孫嬤嬤當自己的半個娘孝順，雖覺得她嘮嘮叨叨，聽多了真是無心煩躁。可她如今死得這樣慘，就死在自己的眼前，孫芸韻卻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誰應該為孫嬤嬤的死負責！

    皇帝把楚瑤親手扶起來，她滿頭烏髮溼漉漉貼著白玉臉頰，無數露水綴在她的臉上，被朝陽一照，宛如綴著萬千珍珠，光華照人，這樣的絕色美人，果然會引起平庸女子的怨憤嫉妒。

    皇帝扶她起來，她卻不願站起來，仍舊跪在地上，垂淚說：“皇上，求你也罰我吧。”

    若說皇帝對她本有幾分怨憤，如今看她自責入骨，楚楚可憐，皇帝這一點心思早就拋諸爪哇國去了。

    他親自扶著她，把她如孩子般抱在懷裏，低聲說：“這不怪你。”

    “都是我的錯。”她嘴唇顫抖著，眼淚如泉涌。

    是啊。孫芸韻心裏想，這事兒為何不怪楚瑤呢，除了楚瑤還有誰能為這慘案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