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兒就怯生生往後退了兩步，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看著太子妃孫芸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楚瑤見他怪害怕的，仍舊是滿臉笑容，溫柔地伸手摸了摸小孩兒的頭髮，柔聲說：“你把這些點心帶回去慢慢吃吧，有什麼需要的，再來找我就是。”

    小孩兒身材瘦小，低頭看著面前的漆盒，以他的個頭來說，這個食盒想提回自己的住所，還真是有些困難。

    但是楚瑤早看出來，這孩子的處境是相當不好，想必連豐盛的食物也無法獲得，她眉眼彎彎，笑著鼓勵小孩兒拿走，那孩子終於經不住誘惑，雙手抱起盒子，然後怯生生卻有禮貌地和孫芸韻行了一個禮，艱難地跨過一尺來高的門檻走了。

    見孩子走遠了，孫芸韻才輕嗔：“你不好好歇著，卻又照顧起瑤哥兒，這孩子手腳沒個輕重，你也不知道半分避忌。”

    楚瑤垂眸微笑，拉著孫芸韻坐下，又吩咐宮女去給娘娘沏茶拿點心，這才說道：“娘娘，我是看這哥兒怪可愛的，所以纔拿點心招待他呢。”

    其實照顧曾經的太子，如今的皇帝陛下的三個龍裔，本應是孫芸韻的責任，但孫芸韻自己常年不孕，好不容易懷孕一次，卻又遭遇滑胎，心情自然是不順暢。她過去年紀又輕，想到自己的孩子連日頭都沒照見過，而別的側妃和宮女卻生下孩子，還健康活著，她心裏頭就跟紮了一根刺般難過，身為正室主母該做的照拂庶子，她並沒有興致。

    若非這麼多年一直膝下無子，她也不會轉變態度，對楚瑤整個熱絡起來。

    楚瑤進宮後，對一眾服侍自己的小宮女小太監向來出手大方，皇帝對她的賞賜，她一開始也是小心翼翼珍藏起來，只因得來不易。直到多去御書房看了一些書，她才漸漸意識到，若在宮中出事，只有死掉同時牽連家族，和死掉不牽連家族的區別，絕無帶著珠寶金銀離宮的可能性。

    既然這些東西都依附於皇帝的寵愛，那她就不必東藏西藏，不如把這些東西轉化為自己的助力，纔算是不辜負了這些珍珠寶貝。

    她既然從小宮女們口中知道了太子妃的脾氣品性，對症下藥，這些日子，孫芸韻對她的喜歡信賴更上了一層樓，簡直把她當知己般看待。

    她雙手奉茶，孫芸韻也就習以為常地接了過來，喝了一口才說：“瑤哥兒年紀也不小了，可惜出身不甚高貴，這麼些年，越發的瑟縮，始終是成不了大器。”

    虞瑤是皇帝三個兒子中，唯一的宮女出身，而這位宮女甚至也並不貌美，不過是皇帝做太子的時候，一次喝醉後的權宜之為。

    他一醒過來，見到自己睡過的女子相貌如此粗疏，也是大吃一驚，甚至有自己虧折了的微妙感覺。

    此後宮女雖誕下男嬰兒，但太子並未給她任何名分，孩子生下來夜哭不止，幾次驚厥，數度鬼門關徘徊死裏逃生，反倒令太子對他更不關注，總覺得這孩子的一條命是稀裏糊塗撿回來的，不久就要重新送回去。

    而皇帝的大兒子虞珏和二兒子虞瓊，則均為太子良娣所生。

    二女都是太子立府後府中官員之女，一個姓吳，一個姓錢，因母親生的都花容月貌，也都是太子身邊的官員，對這兩個兒子，皇帝則是看重得更多。

    楚瑤聽說三位皇子已經悉數進宮了，不過太子妃不喜歡小孩子，她也沒見過這三個孩子來嫡母問安。

    等太子妃走了，楚瑤才放下手中的茶盞，低聲和身旁的小宮女說了一句話，小宮女應聲連忙去了。

    她便又躺回到軟榻上，閤眼想起心事來。

    另一邊，孫芸韻回到自己房中，她雖然還沒被冊封為皇后，但到底身份尊貴，住的是一宮主位，房裏本也裝了地龍，但考慮到皇帝登基後大赦天下，並反覆說了要儉省度日，甚至身先士卒，自己先食素三個月，太子妃便沒有生地龍，改以炭盆取暖。

    她一進屋，那南邊窗戶半開著，屋子裏仍舊有一股子煙熏火燎的氣味，她皺皺眉毛，心中微微嘆氣，卻還是儀態萬方地坐了下來。

    孫嬤嬤等了太子妃許久，終於見她回來，忙說：“娘娘去哪兒了？”

    言語中頗有責怪之意。

    孫芸韻不以為然地說：“我不過是去看看楚瑤，她馬上就要生產了，嬤嬤不也說了，她生下來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我都立刻抱回來，當自己的孩子來養。”

    孫嬤嬤一怔，看看旁邊的宮女，示意她們都退下，這才埋怨說：“我的好娘娘啊，您說話怎麼沒有半分避諱，當著她們的麵就渾說？”

    孫芸韻挑挑眉，說：“下人們於我來說不過是一個器皿，一個工具，平素一個如小貓小狗般的玩意兒，不必把他們當人看。我從小你們就是這麼教導我的，如今我就要當皇后了，反倒要看她們的臉色？”

    這話說的一點沒錯，孫嬤嬤被她嗆得微微一怔，才說：“娘娘，這是宮裏頭，並不是外頭。您還是多注意些吧。”

    孫芸韻嗯了一聲，孫嬤嬤又低聲說：“您面子上的活兒多做一些是真，但對那楚瑤也不必多費功夫。不論是男是女，等她把孩子生了下來，後面留子去母便是。”

    一說到這裏，孫芸韻心中老大不忍，低聲說：“又何必如此。她出身低微，留在宮裏頭也沒什麼威脅，我平素也沒個人說話，好不容易……”

    “娘娘！？”孫嬤嬤厲聲喊了起來。

    她雖然論理也是孫芸韻的下人，但畢竟是伺候過孫芸韻母親的，有時候教訓起孫芸韻來，就沒那麼留情。

    孫芸韻哎了一聲，說：“嬤嬤你真是操碎了心。”

    “娘娘你一天不拿到皇后的寶冊，我這一天的心就操不盡。哪怕躺進墳墓裡，我也不能合上眼睛的。”

    “我只是覺得，其實也用不著做的這樣絕。”

    孫嬤嬤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孫芸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