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瑤心裏頭冷笑，面上卻顯得極關切，她雖覺得周遭無人，但也存著十二萬分的防備之心，只是伸手想去扶他：“你是哪兒來的孩子，摔疼了沒呢？”

    她若真想扶起這孩子，自然會喊人，但她只是做出行走不便的模樣，那孩子生得挺機靈的，捂著頭一骨碌爬起來，怯生生地看著楚瑤不說話。

    楚瑤溫柔一笑：“你是哪家孩子，為何跑我的屋裏來了？”

    小孩兒一吸溜鼻子，顯然那小巧的鼻子裡滿是鼻水，楚瑤心中厭惡更深，卻仍舊溫和地笑著說：“你想要什麼，我拿給你就是。”

    小孩兒朝後指了指，說：“我想吃香橙。”

    楚瑤一怔，這東西不過是放著取個味道，她一個也不曾動過。

    “我……我住的地方太冷了，姐姐，你住的屋子好暖和，地上都是暖和的呢！”孩子興奮地說。

    楚瑤已經猜到他的身份，卻詫異地問：“你屋子裏不生炭爐子取暖嗎？”

    其實哪怕是用炭爐取暖的地方，那暖意也和用地龍取暖的房子不一樣。

    這一片的地下都打通了，黃銅做的管路鋪設整個地面，熱水從一側進入，然後從另一側穿出去，整個房間暖和得楚瑤可以只穿一層單衣。

    這輩子，楚瑤就沒有勝過誰。

    從小就在為家裏頭打拼，還不懂事一團孩子氣，就被送到洛府中伺候洛大小姐。

    雖然做為小姐的貼身丫鬟，她的活兒比其他丫鬟要少很多，可是她到底只是一個丫鬟。

    洛大小姐每天過著神仙一般的日子，想幾時起床便幾時起床，每天變著花樣吃喝玩樂，而她只能幫小姐疊被鋪床，到了冬天，洛笙不喜歡用暖爐暖床，嫌煙火氣重，楚瑤和另外幾個大丫鬟，就要先沐浴更衣，乾乾淨淨上、床幫洛笙暖床，把被子捂熱了，再讓小姐好好睡覺。

    這麼多年度過，楚瑤的心態早就不太正常了，她對這個皇帝的兒子充滿了惡意，雖然是安慰，其實暗藏了刺激。

    對小孩子來說，一點刺激就會引發巨大的後果。

    小孩兒果然眼睛紅了，喃喃說：“我娘說了，爹倡導宮中要儉省開支，不要肆意鋪張，所以我們住的宮裏頭，暫時還沒有暖爐。”

    楚瑤譏諷地一笑，心說不就是炭不夠麼，扯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再怎麼節省，宮裏頭的開支能有多少，歷朝歷代都這麼過了，憑什麼現在要儉省開支？

    她覺得皇帝根本就是扯了個幌子。

    太子妃尚未得到冊封，好在宮裏頭其他女人也沒有被冊封，這品階的事情就懸而未決地掛在這兒了。

    太子妃人生中頭一遭體會到妾身不明的痛苦，爲了彰顯出自己匹配國、母的氣度，自然是處處比照著皇帝的要求來。

    皇上說要儉省開支，她立刻親自去看著內務府每一項開支，能減就減，能裁就裁。

    楚瑤聽聞訊息，也親自去太子妃的房裏請示，說太醫院天天給她送燉品，實在是太過奢侈浪費。這一項不妨撤了。

    又說自己居然住在有地龍的廂房裏，每日開地龍又是一筆費用，不如把地龍也撤了，或者是讓她搬去別處。

    太子妃一聽又是高興又是著急，她自認為沒看錯楚瑤，這個女子，果然是會為社稷憂心的姑娘。

    可她的待遇，大多是皇帝定下，私下和太子妃說過的。太子妃也知道皇帝重視她肚子裡的孩子，若是儉省這一筆開支，導致孩子難產，或者出了什麼岔子，她如今主掌後宮，豈不是為自己被罷黜準備了一個貼心的理由？

    於是楚瑤雖妾身未明，真說出去，連個宮女都不是，不清不白地住在宮裏頭，但享受上，卻比照著皇帝來的，連太子妃都沒她過得舒坦。

    自己不過是一個民女，有朝一日入宮門，竟比皇帝的親兒子過得還快活，楚瑤覺得自己過去的拼搏，似乎還是有意義的。

    “這話是你娘和你說的嗎？”楚瑤並不去幫他拿香橙，但是從自己手邊搬了一個六角形的漆盒子過來，開啟給小孩兒看，裡面整整齊齊的井字格，碼滿了各種好吃的零嘴。

    奶油卷、銀絲糕、櫻花糖、棗泥糕，從海外運來的軟軟的糖果，聞到這股香味，小孩兒就開始流口水了。

    他剛想伸手抓，卻又生生頓住了，居然很有皇子的禮儀：“我能吃一個嗎？”

    楚瑤悠然一笑：“拿出來就都給你的，隨便你吃。”

    “我……”小孩兒抿了抿嘴唇，認真說：“我只吃一塊。”

    楚瑤存心激他，自然說：“為何只吃一塊？這一盒子糕點，內務府每天都會派人送給過來，讓我下午醒過來若是餓了，就隨便吃一塊。人人宮裏頭不都是這樣啊？”

    小孩兒受驚般抬頭看她，喃喃說：“不是。”

    自然不是，他就沒有。

    “我今兒不吃，這東西就放壞了，明兒就讓宮女拿去扔了。多麼可惜，所以你可以全部吃掉，一塊都不必剩下給我。”

    小孩兒終於忍耐不住，吃了一塊奶油卷，然後整張臉都亮起來。

    畢竟小孩子家，最喜歡吃的就是甜食了。

    “況且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你住的地兒怎能沒有炭爐子取暖呢？這就是你孃的不對了。”

    小孩兒認真反駁：“我娘沒有不對。”

    “哦，真的嗎？那你喜歡挨凍嗎？”

    小孩兒耷拉著臉，說：“我不喜歡。”

    “那就是了。回去和你娘說，把炭爐生起來。如果有什麼難處，你知道我住在這裏，隨時過來找我。”

    話音未落，太子妃便親自過來看望楚瑤了。

    她對楚瑤的肚子很看重，其實悄悄動了心思，若楚瑤生產順利，不管是男是女，她都想把孩子報過來自己養。

    皇帝對楚瑤似寵信有加，但遲遲沒有明確她的身份，楚瑤本人也諱莫如深，但聽她說話，想來出身不高，吃了不少苦。

    等自己被冊封為皇后，就把楚瑤的孩子記在自己的名下，不論是男是女，對孩子都是最好的。

    太子妃一看到小孩兒，便納悶地問：“瑤哥兒，你怎麼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