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火中取栗
雙喜撿了個栗子剝開,自己卻沒吃,將剝得完完整整的一顆嫩黃色的栗子送到了嘉臨手中。
嘉臨垂頭只是一笑,說:“你這是孝敬師兄嗯?就用我的栗子孝敬我?借花獻佛?”
其實雙喜最出名的就是一雙巧手。
他入宮前家裏曾一度薄有資產,他也上了很多年私塾,通文墨善書法,一手字寫得乾淨漂亮,在師父錫山公公那兒,入宮當內侍的人裡頭,能識字還寫一手好字的,雙喜是獨一份兒。
過年的時候,別的宮裏頭都是小宮女剪窗花,而他們幾個師兄弟湊在一起,都是等著雙喜這個小師弟剪出許多漂亮的窗花來糊窗戶。
他那雙巧手能剪出喜鵲臨門、雙鯉吸蓮花、八仙過海、麻姑獻壽,無數花樣子從那雙細長白皙的手裏剪出來,真是惟妙惟肖,真的一樣。
有一年暑熱,地方上一員大官,某都督進宮面聖,順便送了錫山公公一大筐的肥蟹。
這東西好吃,但是宮中吃的不多。
連錫山公公都不太懂的該怎麼吃。
只有雙喜,慢條斯理地把整個螃蟹都拆開了,露出裡面如白菊花般的一圈圈嫩肉,和流油的蟹黃。
最有趣的是,剩下來的蟹殼還能重新拼成一隻螃蟹。
“你這一雙巧手,將來到皇上身邊伺候著,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當時的錫山公公笑著摸摸雙喜的頭。
其他師兄自然也要沾光,非要吃雙喜剝的螃蟹。
結果那一天晚上,他剝了一夜的螃蟹殼。
黃酒喝的微醺,嘉臨說:“你伺候我大半宿,我將來欠你一個人情。”
雙喜從沒把嘉臨說的話的當回事,嘉臨卻時常記著這個沉默伶俐的師弟。
只可惜他對淑妃用情太深。
其實這宮裏頭的內侍,若是想結對子,過一過虛假的夫妻生活。宮中有多少宮女選不得?
別說宮女不如嬪妃漂亮,其實細挑挑,水靈的當真不少。
偏偏雙喜一根筋,看中了淑妃,竟真把她當成自己的心上人,那雙看著淑妃娘娘的眼睛……還是不要讓聖上不小心瞧見的好。
看到了就是事兒。
嘉臨也不推脫,憑著雙喜伺候他吃了好幾顆栗子,又剝開一個芋頭沾著糖吃了,才說:“你先替淑妃娘娘求什麼啊?”
嘉臨知道,雙喜沒可能因為自己的事情來求人。
他當年甚至有一個名頭,萬事不求人。
勤勉溫和,謹慎小心,做事無可挑剔,卻從不計較升個官,多點月俸。似乎對雙喜來說,從進宮的那一刻開始,他整個人都死了。活著的不過是雙喜這個人的魂兒。
伺候淑妃後,他才勉強又活了過來。
與其說他看來像是肖想皇帝妃嬪的妄為內侍,不如說他把淑妃當自己女兒疼。
萬事都幫她提前謀劃好,才讓那個除了容貌極美,其他不值得一提的女子一路青雲直上,成爲了六妃之一。
“我……”雙喜低聲把淑妃如今的情況說明白了。
淑妃曾經中毒?
嘉臨眉心微微一跳,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他往外看了看,反倒是刻意把兩邊的門窗都開啟了,同時在兩側的長廊上各撒了一大把沙子。
那兩把原本用來埋栗子的沙子如一斛光,沙沙落在地上。若有人悄悄靠近,腳步聲會立刻清晰起來。
冷風從四面八方灌入房內,他回頭皺眉說:“此話當真?”
雙喜說:“自然。若非如此,淑妃娘娘怎會隔三差五的就哭鬧不止?”
這事兒嘉臨倒是聽說過,心裏還怪同情雙喜的,愛上這麼個麻煩的女人,真給自己請了個祖宗。
“你可知道,如今太子殿下也中了毒?”嘉臨的聲音很低。
幾乎是貼著雙喜的耳朵說出這句話。
雙喜頓時渾身一顫。
“怎麼會?”
嘉臨不再說話,坐回到自己的圈椅上,端起一口茶喝了。
“你怎麼看?”
所有師兄弟裡,最聰明的就是雙喜。
雙喜低頭想了很久:“當年六皇子晉王殿下曾中奇毒,而如今太子殿下和淑妃娘娘也先後中了毒,這隻能說明一點,有人一直在謀害皇嗣。”
嘉臨點頭說:“照這個順次,就是這麼回事。太子那邊已經私下召了好幾個名醫,也請人四處搜尋當年的神醫蘇徹的下落。可惜目前一無所獲。”
這人到底是誰,其實他們沒人知道。
就像有一個黑暗的幽靈,一直籠罩在深宮之中。
雙喜也沒出聲,只是默默想著如今尚未中毒,又有動機的皇子。
秦王自然是最大的可能性。他身體健康,年齡僅比太子小几歲,是成年的皇子中最有能力的。
而其次就是宮中的幾位有皇子的嬪妃。
雙喜心中留了一個心眼,說:“沒想到我家娘娘卻成了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其實她平安生產,也不過是生下一個嬰兒……”
嘉臨道:“所以?”
“說不定暗害太子殿下的,和暗害我家娘娘的,並不是同一撥人馬。”
雙喜肯定地說。
他並不知道太子殿下中毒的情況如何,但他對當年晉王殿下中毒仍有印象,那蔓延在全身的血線,將一個白皙俊秀的皇子變得極其可怖。
而淑妃娘娘的毒卻要柔和得多,也正因如此,洛笙姑娘纔來得及救她。
“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如今的當務之急,其實是確保淑妃娘娘生產平安,把孩子生下來再想別的。”
雙喜本在找皇帝求助和找秦王求助之間徘徊,如今卻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在他看來,洛笙那點子問題,看來嚇死人,其實不過是小事情。
如果秦王想出手救人,輕輕鬆鬆就能把人給救出來。
“不論如何,我還是想見一見皇上。”
雙喜低聲說。
嘉臨卻搖頭說:“你見皇上也沒用。”
“為何這麼說?”
“這事兒傳出去不得了,但我看在你我師兄弟一場的份兒上,我是必須告訴你的。太子殿下似乎是找到了麗妃娘娘當年那個失蹤的野孩子,把她接進宮來了,皇上如今天天都離不開她,兩人在宮裏頭也不知道做些什麼,總之是……”
嘉臨說出這話,心裏頭都捏了一把冷汗。聲若耳語,細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