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月活了這麼大，頭一回見到宋小娘身手如此敏捷，簡直是行如一陣清風，她還沒來得及喊一聲，人影子已經翛然不見了。

    她氣呼呼地跺了跺腳，然後又坐了下來。

    一旁的洛笙低聲和萬廚娘安慰了好幾句。

    萬廚娘是沈家下人，她不過是一個客人，自然不方便插嘴。

    但她知道萬廚娘最怕的是被剝奪所有的錢從沈家裏趕出去，到時候不會有任何別的豪門富家敢請一個有汙點前科的廚子。

    所以她只是低聲和萬廚娘說，自己手頭也有一點銀子，如果萬廚娘被趕出去了，她就開一家藥膳館，請萬廚娘在藥膳館裏幹活。

    萬廚娘原本已經萬念俱灰，一瞬有了死念。洛笙這一番安慰確實是及時雨，讓她知道還有一點活路走。她的情緒漸漸鎮定下來。

    可等了又等，宋小娘卻遲遲不見動靜。

    沈清月也知道，這事兒其實再怎麼牽扯，也不會真牽扯到宋小娘身上，萬廚娘和她非親非故，宋小娘一個本地人，犯不上爲了這一點菜錢做什麼手腳。

    可她就這麼藉機跑了，不回來幹活，這就讓沈清月更是怒髮衝冠了。

    蘇神醫也挺不高興的，他低聲對洛笙說：“都是你找的事。說什麼幫蘇御報恩，我看啊，這丫頭脾氣這麼古怪刁鑽，得上這種病就是咎由自取，把她救了多活幾年，還不知道多少人得遭殃倒黴呢！”

    洛笙也嘆了一口氣。

    她自己也不是永不犯錯的天才，這一回不是誤判斷了嗎？

    卻說沈小娘去了老爺的房裏，人不在。又問了老爺身邊伺候的人，說老爺去他好友的住所談天了。

    她知道老爺前陣子帶回來一個所謂的多年至交，也不知道這位多年至交是不是得了什麼怪病，竟罩著一頂長披風，從頭到踝遮得嚴嚴實實，真面目看不清。

    其實她還真動了一點雜念，莫不是老爺子把自己的老情人舊相好給帶回家來了吧？可轉念一想，老爺子五十多歲的人了，他的舊相好能年輕到哪裏去？況且夫人已經故去，家裏沒人敢管他，若真多安插一個女人進來，他一句話的事兒，犯不著這麼神神秘秘的。

    宋小娘身邊的多年大丫鬟是活潑脾氣，忍不住笑著說：“莫非老爺帶回來的不是女人，是個男人不成？”

    最近從京城裏傳來一股邪風，男人不和女人家在一起，竟結交男人，還在城邊開了一座南風館。

    一想到這個可能，宋小娘就覺得膈應死人了。

    肯定不可能的。

    她遙遙看了一眼梨花院的燈火，心裏頭煩得很。

    大晚上的自己寶貝兒子該睡覺了，做孃的不能陪著，還得出來東奔西跑，就爲了桌子上幾個肉菜。說出去真讓人笑話！

    沈百萬生了個寶貝女兒，竟然摳門至此！？

    她吐出一口惡氣，還是往杏花苑走了過去。

    沈清月等了又等，等到她身後押著萬廚娘的兩個健僕都站著開始打哈欠，洛笙和蘇神醫兩個人也趴在桌邊打瞌睡。

    他們就罷了，連萬廚娘跪在地上都忍不住悄悄往桌子移動，然後抱著一根桌子腿，腦袋往上一歪，睡得可香了。

    她氣的嘴唇抽搐，額角青筋直冒，嘴唇的顏色更加發紫，這群人，死到臨頭都不怕，真是沒把自己這沈家大小姐當一回事！

    她拔腿往外頭走，幾個在她身後歪歪倒倒的丫鬟忙剔亮了燈籠，提著燈走在她前頭。

    她們這一番動靜，洛笙和蘇神醫總算是醒了過來。

    洛笙揉著眼睛跟了上去，她剛走一步，沈清月便警惕地回頭盯著她，說：“我跟你說，你離我遠一點。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像你這樣千方百計想接近我，娶我的人，我見得多了！你這一套對我沒用！”

    她柳眉倒豎，臉色卻很蒼白，洛笙看她的精神頭不太對，這活生生是要發病的徵兆。

    她倒也不是老好人，這純粹是職業素養，眼睜睜看著一個人要發大病，總想著能攔著點是一點，能救一個是一個。

    畢竟醫生在急救室裏，也沒聽說哪一個要先檢查一遍送過來生死未卜急需救命的人到底道德水平怎麼樣，生平有沒有犯過大錯吧？

    她知道這是她的大毛病，不喜歡審判別人的行為。總覺得那是老天爺的權力。

    當然，如果一個人做的事兒太過分，她也贊同把這人趕緊送去給老天爺審判審判。

    沈清月走出去兩步，發現洛笙繼續跟在身後，那火氣就更大了，她扭身正色對洛笙說：“我都說了我不可能上你的當，我也知道你非得跑到我家裏來，口口聲聲說我生病了，要給我治病到底是什麼目的！”

    洛笙低頭看了看自己，雖然打扮得確實一表人才，但也沒有好看到真像一個大騙子吧？

    她忍了她這麼久，不外乎看在她是先天性心臟病人的份兒上，不想和她多計較。

    “那你說我有什麼目的呢？”

    “我都說了，你就是想娶我，然後繼承我的嫁妝！不過就是想騙錢罷了。”

    洛笙心想，這是被坑了多少次才總結出的血淚教訓啊。

    看沈清月長得挺漂亮的，雖然臉色蒼白了一些，嘴唇的顏色不正常，但整體來說是個漂亮姑娘，怎麼就這樣憤世嫉俗了呢？

    “我就非得是圖財，不能圖點什麼別的？”

    沈清月冷笑：“你還能圖啥？”

    “我就不能圖色嗎？”

    洛笙完全是輕輕鬆鬆開個玩笑，誰知道沈清月更加生氣，那張臉剎那間一片慘白，平平的胸脯子上下起伏，就跟拉風箱似的。

    “你無恥！”說著她高高揚起手，就要給洛笙一巴掌。

    洛笙還沒來得及往後躲，就見夜色中伸出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準確地握住了沈清月的纖細手腕。

    “大小姐……”

    是蘇御的聲音。

    深夜，孤月懸天，照在他的臉上，他那清雅俊美的臉上並無太多表情，只是攥著沈清月的手腕，帶著她朝外走開一步，然後立刻鬆手說：“冒犯大小姐，請大小姐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