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說：“娘娘放心，我的醫女可以天天入宮給娘娘診病，直到娘娘康復痊癒。”

    他帶著洛笙出宮，洛笙回望那綿延的屋脊和飛翹的屋簷，高大的宮門前徹夜巡守的銀鎧士兵，不由打了個冷噤。

    一入宮門深似海，鬼蜮內人心難測，也不知道是誰要害那樣一個嬌弱的女人。

    “王爺……”她猶豫著喊住秦王：“有件事我不知當不當告訴淑妃娘娘。”

    “你說。”

    “淑妃娘娘肚子裡的孩子，我有把握保住。但生下來很可能是個痴傻的孩子。”因為毒素滲透的太久了，能夠在指甲上顯現出來，起碼有一個月以上的下毒時間。

    這麼久，足夠毒素進入胎盤，而長時間浸淫在毒素裡的胎兒，恐怕已經影響發育了。

    秦王沉吟片刻，問：“剛生下來的時候，會看出來是痴傻的孩子嗎？”

    洛笙搖頭：“應該不會，或許正相反，不懂的人看來，說不定覺得這個孩子分外聰明還說不定呢。”

    秦王揚眉：“哦？”

    “通常痴傻的孩子，一生下來連哭都不會。但是王爺，小嬰兒最讓人厭惡的地方，就是剛出生夜哭不止，吵鬧不休。王爺你想，若一個孩子生下來只會笑，不鬧不哭，若不懂的人看來，是不是反而覺得他與衆不同，說不定是個天縱奇才呢？”

    秦王拊手說：“不錯，不錯。”

    他腦子裏閃過無數念頭，越想越妙，對洛笙說：“此事你一定要瞞住了。”

    洛笙啊了一聲，不解地看著秦王，秦王這回是真心想騙她：“你可不能說出去，你想想看，淑妃盼望許久的孩子是個傻子，這話說出去，淑妃能高興嗎？她一不高興，必然責罰你，這宮裏頭最輕的責罰，便是賞你三十大板，若是著實打，你還有一條命剩下，本王自然把你擡回家裏診治，可若是用心打你，怕是把你打的兩腿腿骨斷，直接打死了。”

    洛笙聽得身上一個哆嗦，只覺得夜風吹在背心分外涼，她連忙說：“王爺，我懂得了，我不會說的。”

    可痴傻孩子這事兒始終是會露餡的。

    洛笙犯愁地想，那就說明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淑妃如今懷孕六個多月，再過四個月不到，她就會生產，孩子若過了一歲還不會走路說話，必然會被發現情況不對。

    頂多一年半，一年半後她要遠遠地逃離京城，帶上爹和三個哥哥遠走高飛。

    她陷入沉思，秦王覺得這丫頭挺奇怪的。

    長了一副聰明人的面孔，還有一肚子的精妙醫術，但有時候又天真得不可思議，自己說什麼，她就立刻信了什麼，一張紅撲撲的蘋果臉，磨合羅般可愛。

    洛笙回到宅邸，立刻倒頭就睡。楚瑤等了一晚上都沒有等到秦王，天都矇矇亮了，她才見秦王施施然從外頭回來。

    她站在長廊的盡頭，渾身上下都被露水浸透了。連烏黑的頭髮都黏在白玉額頭上，整個人渾身上下沒有半分人氣兒，真像是白玉雕鑿的一尊觀音像般。

    她飛快地走到秦王面前，一雙黑眸悽楚地看著他，只是一言不發。

    秦王累了一天一夜，本就是心智最為薄弱的時候，他只看了一眼楚瑤，頓時呆住了。

    在秦王面前，楚瑤頭一回正確地使用了她的姿色，她只穿了一身漆黑的紗衣，渾身上下除了發間的一根白玉簪子，再無任何華麗飾物，窈窕的身子不斷顫抖，柔弱不堪，惹人憐愛。

    秦王將嵌了一圈玄狐鋒毛的披風解開，順手圍在楚瑤身上，問：“你站了一夜？”

    楚瑤已經冷得說不出話來，牙關緊咬，牙齒咯咯作響。

    天氣漸漸轉涼，但她如不是喝了太多寒涼的藥物，也不會畏寒到如此地步。

    見她連路都走不動了，秦王突一彎腰，勾住她的膝彎，將她攏抱在自己的懷裏。

    女子真是輕盈如無物。

    秦王抱著她走進內室，楚瑤怯生生地看著他，那雙嬌滴滴又清澈無暇的眼睛和他心底那雙嫵媚又清純的眼睛重疊，他低頭吻上楚瑤的櫻唇。

    白日裏顛鸞倒鳳，露滴牡丹。

    洛笙睡一覺醒來，宮裏的內監已經在水榭門前等著了。

    她不太喜歡內監的模樣，陰柔秀氣的臉，眼睛陰沉沉的像是爬蟲一般，多看一眼，似乎被那宮禁裡的重重簾幕無盡黑暗籠罩。

    但內監代表皇權，她也沒轍，穿戴好衣服跟著往外走。

    她納悶地問：“秦王殿下呢？”難道今夜入宮，秦王不陪著自己了？

    內監微微一笑，說：“秦王殿下真是好興致，如今正在溫柔鄉里迷醉呢，洛姑娘，怕是今晚只有你一人和雜家入宮了。”

    洛笙倒也不在乎秦王幹什麼去了，反正一個眠花宿柳的狗男人。

    她入宮幫淑妃治療，今晚淑妃的臉色比昨天要好多了，也有了紅潤的影子。

    經過銀針診治，又吐了一回毒，淑妃竟胃口大作，連吃了好幾個點心。

    “洛姑娘，你也累著了，吃一點內造的點心吧。”淑妃把食盤端給她，洛笙也吃了兩口。玫瑰桂花綠豆糕，果然味道極好。

    “這糕點，是我的人看著他們做的。應該沒毒。只是我想不通，那毒是從哪裏下的。我竟一無所知。”

    一想起自己經歷過的風險，淑妃的臉色又難看了，她柳眉微蹙，顯然是心緒不能平復。

    洛笙也沒有頭緒：“娘娘這些日子吃的清淡些就好。這毒其實是有味道的，是一股辛辣的苦味，若在一般食物裡，根本蓋不住。必然是味道很重的食物，纔不易被察覺。”

    淑妃其實年紀並不大，也只比洛笙大一兩歲，聞言一吐舌頭，哭喪著臉說：“那我最愛吃的炸鴨骨頭，醃豬蹄和醃雞心都不能吃了！”

    一聽就是個重口味的吃貨，洛笙忍不住笑了，說：“娘娘還是暫時戒了口腹之慾的好。”

    淑妃一聽說好吃的都不能吃了，便氣息奄奄地躺了回去，洛笙退出宮去，淑妃宮裏頭的老嬤嬤送她出宮。

    走到半路上，老嬤嬤突然停下腳步，看著不遠處黑洞洞的一片宮宇，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