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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風高月黑

    風高月黑。

    夜幕如期而至,除了縣衙附近的幾條主要的街道外,整個江泉縣幾乎全部陷入到黑暗之中。

    大戶人家門外自然是吊起了氣死風燈,將自家門戶照亮。

    小戶人家則只能在屋裏點起油燈,亮起綠豆大小的燈光

    呂三騰挪躲閃,行進在黑暗之中,冥冥夜色將他的身形緊緊包裹,不顯露出半點痕跡。

    前方傳來一陣喧譁,大隊人馬點著燈籠火把急急趕了過去,又一隊潛行而出的隊伍正在被追捕,岌岌可危。

    呂三冷冷一笑,黑暗中雙眸精光閃閃,這些報信的隊伍很好的起到了吸引視線的作用,調動了方家村一方大量的人手,為他拉開了破綻。

    爲了安全起見,呂三並沒有在大街小巷中穿梭,而是謹慎地從民房的屋頂上穿行。

    站得高看得遠,可以很容易地洞悉四周的情況。

    松江府各縣由於臨海的緣故,時常遭遇颶風暴雨,因而縣城內的房屋通常修建得比內陸地區要低矮一些,各家院落也比內陸地區要小而緊湊,然而其堅固程度卻遠遠勝出,而且是連片緊挨,大大增強了抗颱風能力。

    呂三在屋頂上潛行,以他的身手,絲毫不必擔心驚動屋裏的人,很順利地就摸到了城牆邊。

    觀察清楚守城士兵的規律,呂三很容易地就繞過這些士兵,上了城牆,然後藉助飛爪之力,順利地滑出了城外。

    出到了城外,這次的任務就算完成了一半,可以鬆一口氣了,但呂三沒有,反而加倍的謹慎小心起來。

    在江湖傳說中,呂三之所以能縱橫海陸十數年,除了心狠手辣,狡詐如狼外,最重要的是他藝高人膽大,行事出其不意。

    只有呂三自己知道,這些都是放屁,他最重要的生存法則只有一條:謹慎謹慎再謹慎。

    自從那次差點玩完的黑吃黑之後,他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只有象毒蛇一般隱藏在陰影之中,才能給予目標緻命一擊,將毒液注入到對方體內。

    同樣的,他也必須注意不被隱藏在陰影中的其他毒蛇發起致命一擊。

    尤其此時的江泉,水深且渾,稍不注意就是身死人手的下場。

    停留在原地又靜靜地掃視了好一會,確定了安全之後,呂三才展開身形,向着城外的烏蓬塢急行而去。

    烏蓬塢位於城東五里處,乃是一個漁村的小碼頭,聽名字就知道是一些窮漁民的聚居地,實際並不僅僅如此。

    那裏地雖不十分偏僻,卻是人流複雜,是沿海私貨分子,私鹽工作者,逃犯逃奴,不法份子,邪教徒的天堂,大白天都是官府管轄的盲區,到了夜裏,更是官府公務員的禁區。

    俗話說蛇有蛇咱,有路,呂三在那裏安排有兩處得力的手下。

    正常情況下,城南水路距離松江府最近,人們從江泉動身前往松江府,都是從城南乘船而行,誰也不會到城東去乘船,這樣能節省一個時辰的水路行程。

    更遑論是到烏蓬塢那種爛地方,誰敢保證撐船的不是專賣刀板麵的水匪?

    呂三在城南也守置有人手,但這一次,他不打算從城南前往,偏偏就選擇了城東烏蓬塢,就是要從別人想不到的地方行事才保險。

    夜沉如水,行路艱難。

    但對於呂三這樣的夜行人來說,夜路非但沒有半點障礙,反而更覺安心。

    呂三速度飛快,只用了小半個時辰,就到達了烏蓬塢。

    當他出現在“阿狗”面前時,還生生把這個最忠心的手下嚇了一跳。

    “大哥,你怎麼來了?先喝一杯驅驅寒氣?”阿狗面前擺著幾道精緻的下酒菜,正在相當愉快的小酌,見到老大,連忙放下酒碗,殷勤地上前噓寒問暖。

    “不了,有急事,你叫上土狼,咱們連夜去松江。”呂三也不廢話,開門見山。

    阿狗不但是他的手下,也是他的發小,兩人搭檔數十年,阿狗跟著他壞事做了無數,按大明律判罪的話,乃是十惡不赦之徒,殺十次頭都夠了。

    呂三安排阿狗在這裏以收乾貨為幌子開了一間乾貨店,是他最信任的一條後路。

    “土狼這貨是屬畜生的,天剛黑就去王寡婦那裏胡天胡地去了,他嬢的,沒個正形,整天不是嫖就是賭。我現在就把他從被窩裏揪回來。”阿狗惡狠狠地告了一狀。

    阿狗貪財貪吃,土狼好女好賭,永遠合不到一起,這纔是呂三將他們安排在一起的真實意思,誰也不服誰,就只能聽命於他。

    “趕緊的,事情緊急。”呂三吩咐。

    “出大事了?”阿狗一邊起身,一邊小心翼翼的問。

    阿狗忠心是忠心,就是膽子有點小,不敢見血,每次行動他都是放風打雜的那個。

    這點他很不如土狼,那廝就是個殺才,殺人不眨眼的悍匪。

    “不該問的別問,天還塌不下來。”呂三罵了一句,阿狗唯唯諾諾地出門。

    過了好一會,外面響起腳步,土狼人還沒進屋,就風風火火地問道:

    “大哥,是要幹一票大的?”

    “少唧吧囉嗦,備好傢伙,準備做事。好處少不了你龜兒子的。”呂三笑罵一句,只有在這兩名得力手下的面前,他纔可以略略放鬆。

    “好咧!”

    阿狗和土狼一陣忙活,各自備好了順手的殺人兇器。

    爲了保險起見,三人還配了三支高價從黑市裏買來的三眼手銃。

    據說這是從京城神機營裡流出來的高檔貨,不但威力強勁,且便於攜帶隱藏,因此縱然是每支三十五兩銀子的高價,也是十分搶手,沒有過硬的關係搞不到手。

    然而呂三將三眼手銃拿到手上,略一試了試,立即看出,這是大同官兵裝備的低配版,最多每支值十五兩銀子。

    不說別的,單單手柄上差點把手硌出血的粗糙毛刺,槍管上凹突不平的打磨痕跡,就足以說明其粗製濫造的程度,怕是用不了幾十次就會炸膛。

    不用說,定是貪財如命的阿狗以次充好,私吞了中間的差價。

    “尼瑪的,自家人保命的傢伙你也坑……”呂三一腳踹在阿狗的屁股上,將這廝踹了個狗啃屎。

    “大哥果然英明,就知道瞞不過你,嘿嘿……”阿狗恬著臉從地上爬起來,他知道呂三不會真的拿他怎樣,又不是第一次了,再說每月五兩銀子的月錢,也實在太少了,這一次交易就能淨掙六十兩,挨一腳也是值了。

    “草,回頭再跟你算帳。”呂三雖然嘴裏大罵,實際也知道次是次了點,卻仍不失為近戰殺人利器,有了這鐵疙瘩傍身,安全多了。

    一切準備就緒,三人向着船塢方向行去。

    在那裏,黑壓壓停泊著大大小小百餘艘快艇。

    三人越走越近,就在距離船塢百米的地方,呂三突然猛的一頓,停了下來。

    阿狗一怔,問道:“大哥,怎的不走了?”

    呂三聲音陰沉:“事情有些不對。”

    阿狗和土狼猛地一驚,四下打量一番,頓時也覺得不對。

    靜,相當安靜,看不到一絲起伏,靜得可怕,這就相當不對了。

    這種情形如果出現在別的碼頭,肯定毫不意外。

    但這裏是烏蓬塢,如此寂靜,就相當反常了。

    松江乃是出海口,因此常有從海路來的私船停泊在此處。

    這些私船白天自然是不敢進來的,多是選擇晚上。

    而且卸貨分銷也多是在晚上進行,不可能如此安靜。

    而且退一步說,即便今晚沒有私船卸貨銷贓,也應當有船員在看船纔對。

    這些刀頭舔血的傢伙不在船上吃喝玩樂招姑娘纔是怪事,哪可能如現在一般死靜死靜的,如同墳場一般。

    太反常了!

    反常即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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