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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天意如此

    陸掌櫃還在暈天黑地,這邊的方唐鏡已經與鍾雲亭開始了互吹模式。

    原本應該是劍拔弩張的兩人,由於有了共同完勝同一個敵人的經歷,頓時變得惺惺相惜了起來。

    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人最欣賞的就是自己,當別人具備有與自己相同的優點時,稱讚別人,其實就是稱讚自己。

    這就是所謂是“不打不相識”,“英雄惜英雄”的真正含義所在。

    既然是稱讚別人就是稱讚自己,定然是毫不留力的。

    “久聞鍾師兄博覽天下群書,過目之書必背而後默,人皆以為鍾師兄乃是博聞強記的天才,卻不知‘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鍾師兄這份‘天才’‘實是百份之九十九的汗水外加百份之一的天賦’贏得,好生令人欽佩。”

    鍾雲亭心中一震,竟生出了人生得一知己,足慰平生的感覺。

    “天才是百份之九十九的汗水外加百份之一的天賦!”這一句,實在是說到了他的心坎裡去。

    一百份的成就裡有九十九份的努力,只有一份纔是天賦!在別人聽來,或許可能會認為方唐鏡是在貶低鍾雲亭的天賦。

    但對於同是寒門的鐘雲亭來說,這句話無疑就是方唐鏡感同身受的有感而發,是對自己一直以來刻苦努力,頭懸梁錐刺股的最大肯定。

    一個意聲堅定,百折不撓的人,是不相信什麼生而知之的神童的,孔聖人都沒有說自己是生而知之,其他人也配?

    “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

    “天才是百份之九十九的汗水外加百份之一的天賦!”

    這兩句話本身就是警句一般的存在。此時被方唐鏡信手拈來,再貼切不過。

    即便是持才傲物的夢之隊餘人,也都因這兩句話而陷入了沉思之中。

    這種心靈的衝擊,頓時又讓外圍眾人都聽得呆了。

    “聽著好有道理的樣子!”

    “唯勤能補拙,做學問是沒什麼捷徑可言的,這兩句真是說到了根子上,大妙。”

    “果真是大妙,就是聽著太直白了一點,似乎有些俗。”

    “唉,學問做到深處,大俗即大雅,方唐鏡,松江府第一秀才之名,果然無虛!”

    人群先是喧譁,然後就漸次平靜了下來,咀嚼著這兩句話的意思。

    “方賢弟錦秀心腸,信手拈來皆成文章,雲亭今日始信‘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賢弟大才,愚兄不及也。”

    鍾雲亭心有感慨,對方唐鏡的評價相當之高,形容方唐鏡的學問已經達到積土成山,積水成淵的地步,可以興風雨生蛟龍。

    這就有些過了,方唐鏡自家事自家知,兩輩子的才學加起來是有一些,卻也當不得如此讚譽,這些格言警句心靈雞湯,上一輩子都爛大街了好不好。

    “咳,咳……”方唐鏡老臉微紅,連忙轉移話題,道:

    “愚弟久仰鍾兄學富五車,然而聽說鍾兄每一本書都是親自上門所借,又親手默寫出來,其間辛苦遠逾常人自不必說,愚弟只想知道鍾兄是何時生起集書換書的念頭?”

    說到這些事,鍾雲亭似有些感慨,唏噓,眼神有些遙遠,似是想到了很久遠的往事:

    “借書,讀書,默寫皆為樂事,並不辛苦。只不過,正如賢弟適才所言,‘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愚兄上門求借,也時常吃閉門羹的。”

    “但促使愚兄行集書之舉的,乃是十一歲那年的一次借書之行。時聞三十里外姚員外家藏書頗豐,愚兄少不更事,貿貿然便上門求借,結果自然是被拒之門外,怏怏而去。”

    “如此也就罷了,然此人為免愚兄翌日再上門求借,竟讓家奴追之,面折愚兄‘塌薄屢之子,安敢癩蛤蟆想吃天鵝屁乎?’”

    塌薄屢之子,松江土話,指低賤人家的孩子,對一個十一歲的孩子說這番話,可謂惡毒之極。

    “愚兄漏夜趕路,不巧又淋了雨,未及到家便病於路邊,幸賴家嚴尋得揹回家中,臥床三日始得下床。”

    “這三日裏,雖是臥床,然每每夢中想的卻是能借到書的美夢,夢醒之後喟然長嘆。”

    “經此一事,愚兄深知學子讀書之難,借書更難,於是每得一書必背之默之,而後再與人換書背之默之,如此年復一年,遂有今日之藏書,實則都是愚兄的手抄本,比不得原版的。”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十年如一日的堅持,這份毅力,又有幾人能做到?

    方唐鏡有過十餘年每日練字的經歷,那份枯燥的堅持更是感同身受。

    “鍾兄家裏藏書自是極豐厚的,小弟此後定當拜訪,借遍珍藏,鍾兄可不能行那守財奴之舉,可乎?”

    鍾雲亭自然從不吝惜借書與人,不過也是有規矩的,一次一本,珍本更是需要以一換一,方唐鏡此時開口便要閱遍群書,自然是毫不見外,把自己當半個主人了。

    城牆上畫臉,好大面子!

    就在眾人以為方唐鏡會碰個軟釘子的時候,鍾雲亭卻是異常高興的說道:

    “固所願,不敢請耳!賢弟之來,愚兄定當掃榻相迎,與賢弟請教學問!”

    這是把方唐鏡看得比自己還高,要真心請教學問的樣子。

    方唐鏡不得不再次轉移話題:“兄長可曾想好,該做一篇何等文章?”

    按照約定,文會勝出一方有優先留下墨寶的權利,方唐鏡這麼問,顯然就是把勝利拱手相讓了。

    鍾雲亭卻不肯佔這個便宜,正色道:“賢弟又何必自謙,一眼便識破此幅贗品,當是賢弟當先留下墨寶纔是。”

    方唐鏡心中對此人好感再增,他已經出了風頭,此時自然不會再爭先手,堅辭。

    眼看兩人又陷入到你推我讓之中,眾人好不鬱悶。

    反是憋了好久無話可說的劉指揮使突然靈感大發,從懷裏摸出三粒色子,大叫道:

    “你二人不如賭上一把,么二三裡猜大小,簡單明瞭,誰贏了誰先,最是公平!”

    堂下頓時安靜了下來,眾人愕然,這是嚴肅的公堂好不好?你確信要這麼做?

    投色子定輸贏?這真的好麼?

    李大宗師沒有說什麼,反面帶微笑的看向劉指揮使,眼神裡頗帶著些鼓勵的意味。

    “咳,咳……”李知府面色微紅,藉着咳嗽,已經用大袖擋住桌上的色子,正色說道:

    “劉指揮的意思是,賭一賭……天命,對,天命!諸位皆是一時之俊傑,既然不願作意氣之爭,如此甚好……反正…劉指揮的意思就是讓上天作決斷。”

    眾人神色古怪,就喜歡看李知府如何一本正經地圓這個尷尬的場面。

    李知府也是相當有急智的,此時已想到一個方法,微笑道:

    “所謂天意,就是各位以鍾秀才所述借書之遭遇,各寫一文,最優者刊之。”

    不錯不錯,這倒也不失為一個“天意”!

    命題作文,看上去倒是十分公平,不過呢,作出這個決定,李知府是存了些私心的。

    夢之隊有六人,一人一篇文章,不信選不出一篇文章壓倒方唐鏡。

    何況就算方唐鏡真的寫得不錯,陸掌櫃和莫師爺自然也會雞蛋裡挑出骨頭來,得便宜的還是夢之隊。

    方唐鏡嘆了一口氣,這簡直真的就是天意,還能說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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