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她並不明白，她只是在想著，陛下還要帶小姐去飛英會呢，去登上環罡城門口的那堵高牆，可以遙遙望見自己來時的路，她想要那一天也求求小姐，讓自己也出去，上街鬥花撲蝶，大夏的飛英會與南楚的一定特別不一樣。

    在南楚，伐冰之家和宮闈之中都要舉辦探春的飛英會，男男女女各列一席，坐於花樹之下，身著時裝，若有風吹落花瓣掉入盞中，持盞的人當浮一大白，或作詩吟哦，席間文采最勝的將捧回品相最佳的茉莉盆景。

    宋雲初女兒身還沒曝光之前，往年都要參加，她作詩少，總喝得微醺，時人見其醉枕於落花繽紛之上，身染異香，將其引爲了潮流，這樣子落花作墊就叫作花裀，也叫宋家裀。

    “嬌嬌當年男子身在南楚可是逞盡了風流。”沈星野彷彿也被那話語之中不勝溫柔風流的畫面吸引，不禁語意繾綣道，“不若今歲的飛英會，孤也效仿南楚，讓嬌嬌一享故鄉之樂。”

    宋雲初的手指按上沈星野開合的唇，她輕輕道：“不勞陛下費心了，我到了大夏，就按大夏的規矩來，不然祖宗生氣，我可不陪著您拜宗祠。”

    沈星野摘下她手握著，情真意切地喚了一聲好嬌嬌。

    宋雲初微微抖了抖，嗔惱地開啟沈星野的手，眼睛骨碌碌轉了一圈，提了個要求：“能不能騎著飛飛去城門?陛下在前頭，我在後頭慢慢跟著。”

    沈星野遲疑地停頓了一下才想起“飛飛”就是那匹妃妃馬，上次教習宋雲初，雲妃娘娘身嬌體弱上馬都驚恐萬分，必定是亦步亦趨驅使小馬緊緊跟住自己，鶴鸞衛在旁守衛，出不了岔子，他腦內這樣想了一圈，應了宋雲初的請求，還抽空笑她：“你是要叫我大夏的子民看看你的馬術麼?”

    宋雲初臊著一張臉：“陛下教的我，我叫天下人看看陛下的馬術原是這、等、精、湛。”

    宋雲初講話夾槍帶棒的，總得刺一下沈星野，這皇帝竟也也是樂此不疲地接著，青黛並飛鴻二人聽得耳朵麻木，在兩人眼皮底下說起悄悄話來。

    “我見陛下這樣寵愛娘娘，過不了幾日就要夜宿金光殿了。”飛鴻悄聲道。

    青黛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這怎麼使得?我家小姐身子又這樣……”

    她記起那日去南風閣，小倌跟姑娘們濃妝豔抹地都往渾邪身上湊，臉紅得要滴血，繃著一張臉道：“總之這事兒是萬萬使不得的。”

    飛鴻遺憾地嘆了口氣，不與她說這個了。

    夜間吃飯，冰河化凍，廚子上了一道金齏魚膾，這是南邊的做法，把金橙與魚肉切成細絲相拌，魚肉有冰水的清甜和果子的芳香，沈星野給他夾了一箸，宋雲初細細嘗過，滋味很地道，知道是特地請了做南菜的廚子，幽幽嘆了口氣。

    “陛下這樣體恤我，叫我都捨不得走了。”宋雲初故意斂眉耷眼，語氣感傷。

    沈星野道，“我宮裏的人，若是走了，我要叫人追回來的。”

    宋雲初又吃了一口，狡黠道：“我好追，陛下只消叫人舉著一盤金齏魚膾，我便自個兒顛顛地回來了。”

    “狸奴兒似的。”沈星野端詳她，“吃魚又不愛刺，比狸奴還金貴。”頓了頓，看見宋雲初尖尖的下巴，又補了一句：“就是不愛長肉。

    宋雲初道，怕陛下抱不動我了。

    “便是兩個你，孤也是抱得動的。”

    兩個人你來我往，比新婚燕爾的小夫妻還要琴瑟和鳴，青黛抖抖身上雞皮疙瘩，面不改色地立在邊上隨侍。

    明明小姐尋常不讓陛下抱，陛下也不會這般纏著，可大人物談話，做奴婢的還是不要插嘴，她就緊緊閉著嘴巴，垂著頭偷偷打呵欠了。

    宮女撤下殘羹剩飯，如今三月份倒春寒，金光殿裡還燒著炭，青黛去續了一點火，呵著氣兒道：“等雁臣回了臨駰，小姐便可以回去省親了，老爺見了您不知道會多開心呢。”

    宋瀾把她送來大夏便是存了叫她不要回家的心，宋雲初飲了一口茶，並未將這話說出口。

    她仔仔細細看過沈星野這些日子來的賞賜，漫不經心道：“東西都放在這裏罷，不好帶去柔郡，我那幾幅畫帶上，父親久居南邊，沒有見過北國的光景，我給他瞧一瞧。”

    青黛手腳麻利地把那幾幅畫收下，其實回去南楚省親的日子在飛英會後頭，但是宋雲初素來是未雨綢繆的人，她這樣早地收拾東西也未叫人起疑。

    “早先我還在想小姐做那麼多畫，竟像是不回大夏了似的，原是給老爺畫的。”青黛撐著下巴說道。

    宋雲初在給窗櫺上那光禿禿的花盆澆水，裡頭埋著她冬天種下的茉莉花種，她不擅長侍弄花草，水都從盆裏頭滿了出來，攪成了一團泥。她還記著是沈星野特地找人送來的，可惜這花喜溫暖溼潤，在大夏絕計開不成。

    不過大夏有大夏的好處，宋雲初看看屋外頭怒放的牡丹花，富貴豔麗、堂皇地開著，就跟那人像極了，氣焰囂張的漂亮。

    宋雲初把灑水壺一扔，淡淡說道：“這茉莉花這麼難伺候，我想養點白牡丹。”

    “問尚花局討點牡丹種子罷，”

    青黛就蹬蹬蹬跑遠了，宋雲初看著女孩兒走遠的身影垂下眸子，提筆不知寫了些什麼。

    “娘娘上心打扮打扮，”聽雪給錦美人梳頭，攏了一個飛雲髻，慢慢說道，“不久是飛英會了，陛下要從後宮裡挑個娘娘去登高祈福的，那楚地來的雲妃終非我族，也許陛下心一軟，銷了娘娘的禁足，您就能重獲寵愛了。”

    錦美人閉著眼睛頹唐道：“他正是對雲妃娘娘新鮮的時候，我在宮中禁足也略有耳聞，陛下讓她接待雁臣，還給她造了一個耗費千金的亭子。馬上雲妃就要回去省親，陛下還叫鎮遠侯跟隨，寶貝得跟個眼珠子似的，我哪裏比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