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同樣的可悲
大夏的規矩,后妃是可以回孃家省親的,作為后妃嫁進來的宋雲初自然也有這一權利,飛鴻同青黛說起這事,青黛登時拍起掌來笑道:“開春了柔郡可好呢,到處是花,氣候也暖和,公子小姐都打扮得漂漂亮亮,姐姐真該去瞧瞧的!”
飛鴻說我不去,侯爺會送娘娘一道去。
“侯爺給陛下幹這麼多活,俸祿高不高?”青黛好奇問道。
祝南弦一掌拍了拍青黛後腦勺:“瞎打聽,活都幹好了麼?”
青黛揉揉腦袋,一早上精心編的頭髮都扁了,她立馬便塌肩癟嘴地說道:“男女授受不親,侯爺不要動手動腳的。”
祝南弦壓根兒沒把這小丫頭片子當成大姑娘瞧,聽這話還笑了笑,塞給她幾塊宮外帶的點心權當賠罪。
青黛也是好哄,竟也不生氣了,還給祝南弦指路,說她家小姐在前頭抄經。
抄經是幼時在佛門長大練的功課,宋雲初每日裏總要抽空抄一段,心裏也能平靜許多。
“在抄那個嚴華經?”祝南弦問。
宋雲初亮了亮抄經紙:“華嚴經。”
“不說這個,等開春了去南楚,你是東道主,可得好好招待我。”祝南弦笑嘻嘻道。
宋雲初吹了吹筆尖上的墨,惑道:“你去南楚作甚?”
“是我們,一道去。”祝南弦一本正經解釋,“陛下準你回去省親,我護送你,正巧了,你順道把你爹的聖旨偷出來給我。”
宋雲初卻長長嘆了口氣不說話,毛筆上大團的墨點掉到紙上,把字全給洇了。
良久,她輕輕道:“有什麼可去的呢,平白叫人看了笑話。”
祝南弦見她平日與沈星野陛下愛妃叫得歡,以為她早已適應了這樣的生活,卻沒想到宋雲初心內仍在介意。
也是,他看向那張洇墨的經文,宋雲初就是這樣的人,有自己的骨氣。
“陛下是不是生氣了?”宋雲初靜靜問,“又要折辱我。”
祝南弦愕然:“此話怎講?”
“昨夜錦妃在龍衍宮鬧了一通,是我進去收拾了殘局,叫我一個南楚人見了這般狼狽模樣,惱了也是應該的。”宋雲初苦澀道。
祝南弦不知其中內情,安慰道:“陛下的頭疼病還沒有好全,脾氣古古怪怪,你也曉得,他對你已是特例了,過會兒子他氣就消了,還要來找你道不是呢,你若不想回去省親,一會兒同他說就是了。”
宋雲初點點頭,仍是不開口,很愁腸百結的模樣,叫人看了分外憐惜。
祝南弦不知道怎麼安慰人,撓撓頭自回侯府去了,行至半路忽然想到,宋雲初不回南楚,如何給他拿聖旨?可他又順著宋雲初的話茬接了下去,便是默許她了,這聖旨鐵定是到不了手。
“宋雲初詭矣!”他咬牙切齒地反應過來,又不好再回宮去找宋雲初理論,只能生著悶氣回侯府,心想下次不要再被那楚人的可憐模樣給騙了。
那廂宋雲初見祝南弦離開,手腕微動,接著未完的經文抄了下去。
才泡好茶的青黛端著兩杯大紅袍進來,祝南弦卻已不在了,好奇道:“侯爺呢?”
宋雲初說:“回去了。”
“這麼早。”青黛放下茶,“上好的大紅袍,他喝不到了。”
宋雲初微微一笑:“賞你了。”
青黛開心地領了賞,笑道:“小姐今日心情很好?”
宋雲初說,尚可。
那就是好了。
青黛捧著茶杯喝大紅袍,然後又咬了一口祝南弦塞給她的環罡名點,幸福地眯起眼睛,小姐開心了,她便也開心。
“希望小姐日日都開心!”她說。
“聽雪,你說這宮裏那麼多的美人娘娘們,有沒有一個,是陛下歡喜的呢?”錦妃,現下的錦美人,對著屏風怔怔地問。
聽雪只在邊上直挺挺跪著:“娘娘,是奴婢不對,您罰我罷!”
“你沒有不對,是我要的太多了。”錦美人眼角淌出一道淚,正落到了聽雪腳邊,“也許我什麼都不去爭,陛下還能記得我的好。”
聽雪不知想到什麼,膝行上前拿出絲巾給錦美人拭淚,輕輕感嘆了一句:“娘娘,這宮牆萬里,誰也得不到自由。您入了深宮,是不得不爭。”
“可是宋雲初,她用不到爭,便什麼都有。”錦美人怔怔哭著。
聽雪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個涼薄的笑:“娘娘,有的人表面風光,如履薄冰,豈是外人可以道盡的。”
宋雲初就是這樣,踩在紙一樣的薄冰上,人人都以為她是鮮花著錦,其實冰消雪融,就足以她萬劫不復。
錦妃哪裏懂呢,她只能閉宮不出自怨自艾,好像一個被皇帝遺忘的玩物,等待著下一次不知會不會到來的寵愛,等著等著,等到了沈星野莫名送來的賞賜。
那是一道御賜的丹書鐵券,原本是給予功臣用以抵免死罪的金牌,錦美人叫聽雪收了起來,並沒有去龍衍宮謝賞。
她發現自己在沈星野身側許多個月,還是摸不透那樣一顆心。
沈星野到得金光殿時,華燈初上。
錦美人午間在寧壽宮被太后盤問,說下藥是爲了想要一個孩子,宋雲初聽聞後問他怎麼罰,沈星野沉默許久說,就讓她禁足三月。
“從前我在宮外聽聞陛下對錦妃的喜愛,天上有地下無,如今卻是隻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宋雲初淡淡道,“從一開始,她若是沒有答應陛下進宮,也許會更快活些。”
她這話說著,似乎是在嘲諷錦妃,也是在提點自己。
為人臣子的和後宮嬪妃並沒有不同,就像他在南楚的境地一樣,沒有了帝王,就什麼也不是。
“若是沒有孤,她一輩子都是環罡河畔的浣紗女。”沈星野淡淡道。
宋雲初挑了挑眉,一瞬間好像在沈星野的身上看到了孤寂。
他因為一場火災失去了記憶,就連後宮佳麗也是按著那個人的模樣去尋,可悲又可憐。
但淪為替身的女子們也同樣的可悲,究其一生原本能安穩順遂為人妻女的姑娘被迫踏入宮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