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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一人定乾坤

    祝南弦捏著下巴道:“怪不得楚王越與你不和,你們雖是表親,卻立場不同,宋瀾此人我略有耳聞,忠君愛國,是國之重臣,可惜兩朝老臣不得重用,楚王昏矣。”

    “如今這樣也好,人站得太高容易摔得頭破血流,楚王不喜,我們便避其鋒芒,只是這和親一事,我卻是要仔細查探的。”宋雲初扣扣桌面,臉上神情淡淡。

    祝南弦問:“你原先並不想答應罷?”

    “我那時想了許久,”宋雲初道,“父親和師父都來勸過我,怕我氣得狠了又嘔血,叫我安安心心地去大夏,再壞也壞不過現在了。”

    宋雲初在南楚女兒身曝光,加之以病弱之姿撐不起偌大的宋家,更無力在帝王疑慮之下負重前行。

    “可我仍是想不透,我來大夏,好似是所有人都期盼的局面,就連父親也是這樣想的,但最不該叫我來大夏的人,應該是他纔對,我是他的唯一的嫡親,從小按繼承人培養,是宋家未來的家主,再苦再難,也得扛下去,而不是像如今,逃到深宮之中。”

    祝南弦看看宋雲初,她捏緊了拳頭好似憤懣的模樣,可以窺出從前是何等春風得意,志向高遠,如今不得已遠走敵國寄於籬下,叫人無比惋惜。

    尹善若埋伏十數載,死前說輸給宋雲初也算佳話,這樣冰雪通透的人,若不是被南楚強送了來,祝南弦幾乎可以想象兩國相爭,宋雲初就算是女子,一人也能定下乾坤。

    他嘆口氣說道,宋瀾把你養得很好,太好了。

    如果當初女兒身不被識破,這樣的人在朝中,就像明珠之於螢火,光輝熠熠,合該是受萬人稱頌的。

    “我庫中有雪蓮一株,晚些叫人送來,你叫小廚房燉了吃。”祝南弦有些憐愛地道。

    介子越快步繞過鐘樓鼓樓,了慧已備了茶等他。

    “宋雲初幼時在禪師膝下養過一陣,”介子越緊緊盯著了慧,想要看出他的異樣,“禪師以為其人如何?”

    了慧並不懼怕帝王威儀,抬起眼睛清澈地望著面前色厲內荏的介子越,靜靜道:“雲初雖是女兒身,但也有治國安邦之才,先帝在時稱他郎獨絕豔,世無其雙,陛下也有所耳聞罷。”

    介子越自然是知道的,他那位表姐天生聰慧好學,比起他更受先帝寵愛,如今體弱多病,叫他心頭大石都鬆快了些。

    “先帝在時對禪師亦頗為寵信,時常感嘆禪師佛法無邊,孤亦好奇,今日得見,有一疑問,望禪師作答。”介子越喝了口了慧倒的清茶,“懷璧者,有罪乎?”

    他暗指宋家藏著先帝的遺詔,了慧與宋父關係密切,必定知道內情,自他登基以來朝野內外流言四起,叫他鎮日無法安寢,更是憎惡宋家,每朝外戚風光,介子越母親為宋瀾之妹,宋家卻在介子越登基後不復往日風光,也是奇聞。

    “陛下見一人懷璧,必先知其為何璧。”了慧唸了句佛偈,送介子越出門。

    介子越思忖半晌,並不能參透。

    了慧目送他上了轎輦,回程時路過寺中紫竹林,疏疏朗朗有日光傾灑,天王殿佛像怒目圓睜手持法器,如同宋雲初初來相國寺那日,風暖和煦,宋瀾請他收下宋雲初做俗家弟子,請了一尊玉觀音像保佑,了慧看看她的面容,答應了。

    之後宋雲初便在相國寺修養了五載,十三歲入國子監念學,中了會元,聲名大噪,嶄露頭角。

    紫竹在傳說裡是仙人居所的靈植,宋雲初從前在這裏也種過一株,上面刻了佛家姓名,了慧手指輕輕拂過,給遠在他鄉的小徒弟唸了段經。

    “譬如一燈入於暗室,百千年暗悉能破盡。”

    華嚴經中,智慧如明燈,明燈能破暗,智慧能破愚。

    翌日雪停,陰冷天空出了太陽,洛京城內積雪盈尺,宋雲初動身出宮。

    沈星野特地給她一塊隨身玉佩以作出宮門鑰,宋雲初從前沒做過幕僚,不曉得別人家的幕僚是什麼樣子,一切隨心而動。此次她出宮,正是要去中關街,太子府邸那處廢墟去瞧瞧。

    一把火燒了之後,那裏的廢墟並沒有被清理,而是留作警示後人,宋雲初很輕易就進去了,原本雕樑畫棟的房屋燒塌了大半,許久沒有人打理的草坪長滿了雜草,湖泊也飄滿了綠萍,雜亂不堪。

    領路的宮人給他指了指從前沈星野住的屋子,宋雲初輕輕推開,燒掉半邊的門一下子歪到了邊上。屋子裏頭乾乾淨淨,東西都被收拾完了,只餘一張空床鋪。

    “此地臨湖,何不跳湖求救?”宋雲初問道。

    宮人回答:“陛下自火場中救出時已經昏迷過去,不省人事,應當是沒有氣力跳湖的。”

    一動不動躺在這屋裏竟還沒被燒死,天子果真是上天垂憐麼?宋雲初被自己逗笑,又問,“沒人救駕?”

    “這奴婢便不知了。”

    她說你退下吧,宮人便退到門口等候,她獨自一人在府裡踽踽前行,好似在賞玩踏青。

    沈星野當日在火場便暈了過去,必定是有人來救他了,否則早已被燒得只剩渣滓。

    嚴官晴沒有叫人進出府中,想是要一擊便將那人燒得乾乾淨淨,只是未料到進去的是沈星野。

    “怎麼想到來這裏?“祝南弦侯府就在關中街上,聽聞宋雲初出宮,匆匆就趕了來,聲音遠遠傳去,詢問宋雲初。

    “在宮裏待得累了,”宋雲初笑吟吟的,“鎮遠侯來得正好,不如一起去走走。”

    環罡十二月雖無節序,路上卻是熱熱鬧鬧的,街市盡賣佛花、蘭芽、勃荷,有僧尼在街巷之中作隊唸佛,金銅像灑香水,排門教化,一直到京中的慈恩寺,便是冬月浴佛節。宋雲初在佛門清淨地長大,駐足聆聽。

    祝南弦不信佛,聽那些個和尚尼姑念念叨叨不曉得在講些什麼,問道:“現下在說什麼經了?”

    宋雲初聽得他們講菩提場中敘佛正覺,回道:“是華嚴經,你當聽過譬如一燈入於暗室,百千年暗悉能破盡,此為華嚴經七十八,他們講的卻是第一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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