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夢裏似乎是喊過那人名字的，唇齒開合兩次，粘粘糊糊的疊字念法，聽不到聲音，但絕不是段一燈三字。

    祝南弦說臣知曉了，那便自大夏再從頭查一遍罷。

    可要查一個沒有身份的死人，何其困難。

    “娘娘，陛下送了東西來。”來福小碎步上前，手裏恭敬地捧著一個錦袋，裡頭不知裝著什麼，分量並不重。

    宋雲初伸手接過開啟一看，裡面塞了黑漆漆的花種，她拿出一粒端詳，也沒看出是什麼，來福便在一邊說：“這是茉莉花的種子。”

    她怔了怔，茉莉花在南楚開得好，在大夏卻很金貴，短短時間內沈星野就能為她蒐羅來，想必也費了一番功夫，她心裏有古怪的暖流涌起來，捏著花種笑：“那我可要好好養著它了。”

    青黛拿了花盆過來，宋雲初隨手掂了幾粒扔進去。

    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在意這花能不能開，可來福知道她是高興的，整個人周遭的氣勢也趨於溫柔，來福在大夏出生、長大，從來沒見過南楚的茉莉花，竟也在心裏默默期待起來了。

    “一定會長出來的。”她笑著道，“陛下會保佑它。”

    宋雲初也笑起來：“萬望陛下也保佑我。”

    午間沈星野來金光殿用飯，看見窗櫺上擺著一個光禿禿的花盆，想起自己叫人送去的花種，現下那花種應該就埋在裡頭，沈星野有意無意問：“愛妃覺得大夏皇宮如何?”

    宋雲初正捧著湯碗慢慢喝湯，腦子轉了一圈，不知道他為何問這個問題，誠懇回答：“陛下英明神武，要是脾氣再好些就好了。”

    沈星野默了一會兒咳道：“孤是問你這皇宮是不是太單調了些?”

    宋雲初疑惑：“嗯?”

    沈星野說：“比如，多種點花花草？”

    宋雲初終於聽懂了，她看看窗外，大夏的冬天一到，那些花啊樹啊就一下子枯了，沒什麼顏色。

    南楚是不一樣的，那裏的氣候比這裏溫暖得多，四季都有美麗的花草，就算樹木枯萎，愛美的南楚人也會扎絹花點綴，所以一年裏全是漂漂亮亮熱熱鬧鬧的。

    “不會啊，”宋雲初笑眯眯地抱怨，“你不知道南楚五彩繽紛的花錯落嘈雜，扎眼得很，我看了只覺得眼睛疼，環罡素淨，更合我心意。”

    沈星野於是順著臺階道：“孤也覺得，你們南楚花裏胡哨的，鋪張浪費。”

    “聽說茉莉花是白的，”沈星野夾起柔軟魚腹上沒有刺的一塊肉放到宋雲初碗中，“孤覺得白色好看，就像環罡的雪。”

    宋雲初來環罡這幾天還沒有下雪，她細細想了想南楚那僅有的幾場雪，回憶道：“南楚也下過的，只是一下子就化了，落到地上就成了水，因為沒有雪，所以南楚種了許多的茉莉花，人們喊它是玉香奴，也叫香雪。”

    沈星野嗤笑：“那算什麼雪?雪就是要落得漫天漫地都是纔好，等再冷些，雪都可以埋住人的腿，朔漠之地的雪最壯觀，卷著風和沙，戰士們會在上陣前飲滾燙的酒，渾身才會暖起來。”

    “真想去瞧瞧。”她說。

    “不給你瞧，”沈星野看她一眼，宋雲初身子在他看來還是虛了些，金光殿燒得火旺旺，他都出了汗，宋雲初卻怡然自得的模樣。

    他哼了一聲，聲音輕飄飄的，“那裏那麼冷，嬌嬌不能凍壞了。”

    宋雲初聽出來沈星野諷自己身體虛弱，想起昨夜，轉了轉眼睛慢吞吞地回了一句：“陛下身強力壯，暖一個我不成問題。”

    沈星野噎了噎。

    一頓飯吃完，宋雲初仍坐著陪沈星野說話，沈星野問了時辰，知道宋雲初平日這個點要去小憩，問她為何不去睡覺。

    宋雲初沁著眼淚打了個哈欠睏倦地道：“我不能晾著你。”

    “你都晾孤去睡地板了，”沈星野意有所指道，“現下倒是心疼孤。”

    “那我去睡回來。”宋雲初從善如流，叫青黛拿了被子就要在金光殿地上躺下。

    沈星野趕緊拉她起來：“要睡也去龍衍宮地上，在金光殿像什麼話。”

    宋雲初困得很了，站在殿中抱著被子懵懵回：“算了，我想不做你的幕僚了，還是做你的愛妃好，你不叫愛妃睡地板，卻要幕僚睡地板。”

    宋雲初一番好文采全用在和皇帝陛下扯歪理，沈星野笑了半晌，揮揮手叫她趕緊去睡了，晚間又叫人送了東西去，是龍衍宮地上的一塊冰冷瓷磚，青黛摸不著頭腦交給了宋雲初。

    宋雲初盯著那塊磚看了半天，撇撇嘴把它放在床榻下，權當躺過了龍衍宮的地板。

    “真難伺候。”宋雲初又和青黛唸叨，“記得了?這樣難伺候的人以後也不要找。”

    青黛認真點點頭：“曉得了。”

    環罡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宮裏舉行了祈年宴，瑞雪兆豐年，祈禱明年一整年大夏都可以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宋瀾寄來家書，並帶來一箱子的珍寶，宋雲初略略看過，提筆回：“環罡大雪，與柔郡不同，景色宜人可愛，孩兒一切順利，唯望父親母親珍重身體。楚王昏庸，多加勸阻，防備小人。師父在相國寺中，老來多貪酒，叫他少喝些，孩兒親筆。”

    宋雲初叫青黛對著落下的雪花裁了一塊光滑潤澤的白布，做成一朵朵的雪花形狀放進了信中，叫南楚的父親也能見見大夏的冬雪。

    下雪時分宮裏頭熱鬧起來，不愛出來的嬪妃也在外頭賞雪，錦妃卻深居簡出的，青黛悄悄告訴她，如今您勢頭正盛，各宮娘娘都奚落錦妃呢。

    宋雲初想了想，從箱子裡取了柄玉如意給青黛：“給錦妃送去罷。”

    青黛到碎冰殿時是聽雪招待的她。

    “娘娘犯冬困，還未起呢。”聽雪小聲道，“這是什麼?”

    青黛也小聲回：“我家娘娘送給你們娘娘的。”

    聽雪便道：“給我罷。”

    她拿著盛玉如意的錦盒進去，不多時就出來了，說謝謝青黛和雲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