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靈魂安故土
宋雲初仗著沈星野不在,睜著眼睛說瞎話:“可是我也叫他睡地板了。”
“啊?”青黛愕然,在她心中宋雲初便是無所不能,即使叫皇帝睡地板似乎也是一件可行的事了,完全沒有覺得疑惑,只覺得驚訝。
飛鴻在一邊也不戳穿宋雲初,看熱鬧看得津津有味,只抿著嘴笑。
“好了,下次他再來金光殿,我就不給他按頭了。”宋雲初哄她,“叫他自個兒疼去。”
青黛握拳點點頭,與宋雲初同仇敵愾似的。
宋雲初在龍衍宮用完膳便同青黛一道回宮,正好祝南弦著人把尹善若的證詞謄了一份送來。
一年前,太子側妃嚴官晴勾結南楚奸細,放火燒太子府邸,無人得知那名奸細是誰,而嚴官晴也畏罪自殺。
先帝命太醫局年輕一輩的翹楚尹善若去診治尚是太子的沈星野,尹善若為人心細,藥物一概經過他手,因為落了頭痛的病症,還特地製作了鎮痛的薰香,尹善若有功在身,從此地位水漲船高,沈星野登基之後,他是宮裏最得重用的太醫。
沒人想過這樣一個兢兢業業的太醫,是買通側妃放火的楚人奸細。
“你是如何說通嚴官晴的?”祝南弦問道。
嚴官晴是將門之女,父親早逝導致母親無度寵愛,造就了直爽的性子,她直言愛慕太子,先帝將她賜給了沈星野,做了側妃,她苦苦求來這一段婚姻,怎麼會捨得傷到丈夫。
“我與她做了個交易,她替我做成這件事,我便幫她登上正妃之位。”尹善若垂下眼睛並不看他,手指摩挲著那個面具,神情有些恍惚,頓了頓,他諷刺地笑起來,“可惜她太蠢笨,反把自己折騰了進去,最後竟然自殺了,我連手都沒動,就離間了將軍府與太子的關係,也算不辱使命。”
祝南弦卻發現疑點,疑惑道:“你的要求便是讓她縱火?”
尹善若點了點頭,疲憊地合上眼。
“你撒謊,”祝南弦冷冷看著他,“你根本不是要她殺了陛下,其實你也根本不知道陛下會在太子府中,是也不是?!”
要殺當朝太子絕非易事,更遑論在一條繁華的民街上縱火行兇,簡直是天方夜譚。
尹善若身為宮中內應,本就是潛伏在沈星野身邊的細作,殺了沈星野,這條線便斷了,南楚多年的經營毀於一旦,是個傻子纔會這麼做。
尹善若要除掉的,根本就是另一個人,只是他算漏了沈星野的去向。
祝南弦的腦袋急速運轉,想起自己初見宋雲初講的那段話,那時他爲了敲打宋雲初,開玩笑道側妃縱火下獄是因為受人挑撥心生嫉妒,叫宋雲初安分些,如此看來玩笑或許一語成讖,祝南弦眉心跳了跳,疾言厲色道:“你要殺那個陛下的那個好友?為何?”
尹善若心下一驚,面上卻波瀾不興,抬眼反問:“我與那位公子無冤無仇,沒必要殺他。”
祝南弦自覺已經摸出門路,只可惜那年他並不在朝中,而是在軍中,根本沒有見過那個所謂風姿無雙的公子,等到他迴環罡,沈星野已經登基,將那一年的前塵往事盡數忘卻,京中宮中也謹言慎行,叫他根本無從查起。
尹善若越是否認,祝南弦便越是肯定,他見尹善若不再開口,叫獄卒動刑。
尹善若安然笑著,嘴角溢位一絲紅線,倏地向後倒去,祝南弦上前狠狠撐開他的嘴,才發現他早就在牙齒間嵌了毒藥,已然服毒自盡了。
宋雲初看完證詞,一邊祝南弦派來的宮人等他回話,她沉默半晌,問道:“葬了麼?”
宮人道:“尚未。”
宋雲初揮揮手,輕聲說:“那便好生葬了吧,叫侯爺找塊有茉莉花開的地方,南楚的說法,遠在他鄉的人聞到茉莉花香,死後靈魂能回到故土。”
宮人默了默才說:“娘娘,大夏從來不種茉莉花的。”
宋雲初愣怔許久,才笑起來:“瞧我這腦子,竟給忘了,那就隨便埋了罷。”
“是。”
尹善若被葬在城郊的亂葬崗,那裏都是沒有姓名的流民和乞丐,宋善若為故國賣命十數載,最後還是回不到家鄉,只能與萬千的螻蟻一起埋在黑土之下,萬年以後化作泥沙,哺育這片不開茉莉花的土地。
宋雲初說,你這樣為一個昏庸無能的家國賣命,有沒有想過自己什麼也得不到?
尹善若沒有回答,也回答不了,他就像來的時候那樣,如鶴一般飛走了。
只是宋雲初想,我卻要給自己種一片茉莉花田的,等我死了,就讓人把我埋進去,花作被,地為席,靈魂永安故土,回去自己的南巢。
“假面是尹善若託人放進陛下庫房的,要栽贓給雲妃娘娘。”祝南弦站在書房裏給沈星野彙報,“他為楚王室賣命,宋雲初卻與楚王關係並不好。”
“知道了。”沈星野筆下不停,“怎麼死了?”
祝南弦噎了噎:“許久不做這事,生疏些了,竟叫他服毒自盡了。”
“蠢。”沈星野涼涼開口嘲諷。
祝南弦卻小心試探:“陛下可還記得,從前的事?”
他頓了頓筆:“孤若是記得,還由得你們連起來騙孤?”
祝南弦訕訕道:“陛下當年是被牽連的,尹善若已招了,要殺的人並非陛下。”
“那便是他了。”沈星野輕輕吐出三個字,“段一燈。”
那年他自昏睡中渾噩醒來,太子府被燒得乾乾淨淨,唯有他手中攥著一頁紙,寫著段一燈親啟。
他問遍了所有人,沒有人知道段一燈到底是誰,俱是支支吾吾,只說是他曾經的好友,真容已不可察。
“南楚也沒有一個叫段一燈。”沈星野恍惚道,“孤派人去查過,各縣戶籍沒有一個叫段一燈的人,這是個假名字。”他捏緊了手中毛筆,指節用力得發白,“都說他死了,我不信。”
“那位段一燈,便是您夢中巫山雲雨的情人?”祝南弦大著膽子問。
沈星野說,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