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過大夏，認識嚴官晴。”沈星野咬著牙道，“她在騙孤，連著大夏所有的官，同先帝，也在騙孤。”

    外面不知道為何雷聲大作，雨點啪嗒落下轉瞬就變成了傾盆大雨倒灑在屋瓦上，陰鷙的帝王頭痛欲裂，怒道：“好一個南楚，以為送來一個贗品孤就會心疼了麼?”

    “祝南弦，速速將南楚奸細發落大牢!”

    龍衍宮內薰香漸息，手腳靈巧的宮女把香片點燃，祝南弦匆匆冒雨出了宮門，身後是天子麾下整裝待發的鶴鸞衛。

    深宮之中，一夜忙亂，無人敢高枕安睡。

    錦妃聽著窗外淅瀝的雨聲剝栗子，聽雪匆匆進來在她耳邊細語：“娘娘，金光殿出事了。”

    她手裏一把栗子突地灑到地上，緊張詢問：“何事?”

    “雲妃下午去了一趟天牢，晚上陛下便讓鎮遠侯帶人去押她了。”聽雪壓低了嗓音，“恐怕是與陛下舊事有關，娘娘莫要插手此事。”

    錦妃進宮的日子晚，並不清楚沈星野從前的事，聞言只是點頭，卻一直看向窗外，不肯去休息。

    雨勢磅礴，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宋雲初下午纔來過一趟天牢，夜間進去已經很熟稔了，門口看守的獄卒見了她還愣了一下。

    祝南弦把她關在了曾經嚴官晴住過的牢房，宋雲初一派坦然自若地找了乾淨地方坐下，身上還牢牢裹著自己那件厚實的絨衣，不像入獄，倒像去踏青郊遊。

    破敗的牢獄因著她的到來竟然陋室生輝，祝南弦對她扯出一個譏諷的笑來：“你才說不要落得和側妃一個下場，轉眼就進了同一間牢房，實在是風水輪流轉，我提點過你不要插手陛下的事，你卻執意不肯放手，如今陛下大怒，我可沒法求情。”

    “我與她不一樣。”宋雲初對一邊聽得呆住的獄卒招手，問他要了一壺茶，自己沏起來，十分之泰然。

    “看緊了，陛下沒有發話就先押著，不許私自動刑，她要什麼就給她。”祝南弦還有事要辦，吩咐獄卒照看好這位病弱的娘娘，沈星野的反覆無常已出了名，誰知道第二天他會不會又後悔了把宋雲初打入天牢。

    宋雲初倒也順杆爬，見祝南弦離開，溫聲地詢問獄卒：“這裏可有書麼?”

    獄卒愣愣地道：“有。”

    這是頭一個提出看書的犯人，又是鎮遠侯吩咐了要仔細照料的妃子娘娘，獄卒不敢怠慢了，登登跑去刑房取了一本大夏刑罰五十則。

    “只有這個。”他看著面前面容出塵的娘娘呆呆道。

    宋雲初伸出手接過：“多謝了。”

    她便這麼就著微弱燭光極認真地看起來，好像一點也不怕。

    獄卒就在一邊小心緊張地站著，一動也不敢動，就怕帶起的風讓宋雲初著了涼。

    不知這樣過了多久，宋雲初聽著遠處傳來的腳步聲微微笑道：“小兄弟，你走吧。”

    獄卒道：“走?”

    宋雲初放下書說：“是，鎮遠侯已回來了。”

    獄卒抬眼望去，青藍的衣角，正是祝南弦衣服的花色，他不是獨自一人回來，還帶來了另一個人。

    最關注金光殿動向的便是三宮六院的妃子宮女們，就連太醫局也聽到了響動，尹善若今夜值班，看有寺人匆匆而來，逮住一個便問：“發生何事了?”

    那寺人道：“陛下才發了火，正頭疼，尹太醫，那薰香可還有?來福公公叫我多取些來。”

    尹善若忙說你隨我來，路上有意無意問道：“陛下怎麼突然發火?”

    寺人隨口回答：“還不是金光殿那位?要說這南楚人，就是不安分，一來便攪得這宮裏不安生。”

    尹善若點點頭附和了幾句，給寺人指路：“前面藥房櫃子標了陛下用的香片，你自去取，到時在簿子上填明即可，我還有一味藥沒給嬪娘娘送去，要先去煎藥了。”

    寺人進了藥房，尹善若便閃身走了。

    祝南弦帶著人進來的時候尹善若正把東西塞進信鴿爪子上的小筒。

    夜色茫茫，一道驚雷劈下劃過漆黑夜幕發出雪白光亮霎時間照亮昏暗的房間，也照亮尹善若驀然蒼白的臉龐，祝南弦一揮手，鶴鸞衛上前押住了他。

    “尹善若尹太醫，”他居高臨下望著跪在眼前的人，“隨我走一趟天牢罷。”

    “尹太醫坐罷。”宋雲初挪了挪位子，說是位子其實是牢房地上的稻草堆，她慷慨地拍拍身側空地邀請尹善若坐下，殷切地說，“喝茶麼?”

    鎮遠侯無奈地看宋雲初一眼：“你還要坐多久?仔細著涼了，一會兒受罪的還是我。”

    宋雲初便拍拍身子起來，尹善若腦子這會兒才轉過彎來，對宋雲初道：“你是故意進來的?”

    宋雲初說：“不是。”她看看鎮遠侯一眼，嘆氣，“你醫術高明，自然清楚陛下的病情，這人一貫是頭痛了便要發瘋的，我確確實實是被髮落過來。”

    祝南弦接著話茬道：“只是雲妃娘娘順勢與我做了筆交易罷了，尹善若，你可有話要說?”

    尹善若死死咬著嘴唇看向宋雲初：“你早就知道我是南楚人?”

    宋雲初搖頭：“我都不認得你，怎麼知道你是南楚人?只是你形跡可疑，自己露了馬腳。我若猜的不錯，你從前是見過我的吧?”

    “我自以為裝得足夠像了，你如何看出來?”尹善若問。

    宋雲初咳嗽一聲，燭光下面容溫柔細膩，叫尹善若想起許多年前剛見到宋雲初時的模樣，一陣恍惚。

    “這宮裏的人要活下去，訊息最是靈通，你頭次來給我診脈那日卻故意裝作不認識我的樣子，略微刻意了些。”宋雲初娓娓道來，“又一次我傳你來金光殿，你告訴我陛下性情大變是因為時常發作的頭痛症，可你又沒想到，這樣的事情，一個大夏的宮人怎麼會毫無防備地告訴楚人呢?”

    “我叫青黛去各宮打聽訊息，閹人愛錢，都得不到隻言片語，卻在你這兒聽了個大概。”宋雲初笑道，“尹太醫的同鄉之誼叫我受之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