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你該叫嬌嬌
“這是我從前在南楚家中跟家裏人學的。”宋雲初一邊按一邊淡淡解釋,“如今給陛下試試。”
沈星野說:“孤若是你,當下便直擊太陽穴,殺了皇帝離開這裏了。”
宋雲初仍兀自揉著,聲音裡聽不出情緒:“陛下說笑了,我不會武。”
沈星野的手覆到她冰冷手腕摸了半晌,笑起來,很親密似的:“怎麼這麼冷?明天叫尚宮給你送點銀絲炭,別凍壞了身子。”
宋雲初不多時就揉得手痠,叫青黛上來給她按,自己坐在一邊喝茶看話本,閒閒地謝了一聲。
沈星野笑她:“這般嬌貴,孤看你不該叫雲初,該叫嬌嬌。”
宋雲初抬了抬手,指間瓜子殼落入盤中:“嬌嬌困了,陛下走罷。”
語罷,竟真的往內間走去。
青黛的手緊張地停在那裏,沈星野順勢起身,帶著來福回龍衍宮了,走前還很體貼地提醒青黛多照看宋雲初。
青黛愣愣應了,木然地收拾殘羹剩飯。
回去路上來福給沈星野提燈,正是那盞宋雲初拿出來的宮燈,上面六面琉璃皆刻了鏤空圖畫,栩栩如生光華流轉,沈星野捻捻右手手指,方纔摸宋雲初脈搏,氣脈虛浮,是沒有內力的脈象。
“去查查宋瀾。”沈星野驀地開口。
來福應聲。
宋瀾,宋雲初的父親,天子之師,太后長兄,楚王介子越的舅舅。
宋雲初躺在床上許久,摸著自己的脈搏。那裏如今虛浮飄渺,但之前充盈豐沛,屬於一個身姿矯健的人。
南楚柔郡的宋小姐,能書善畫也能拿起刀槍,只是知道她會武的人,攏共沒有幾個。
她醒來之時第一件事便是查探內力,可體內空空如也,如普通人一般,她沒叫任何人知道,包括父親,就以那樣虛弱無力的模樣重現出現在了世人面前。
病弱為她增添了新的軼聞故事,也成爲了她無力抵抗楚王的弱點。
“陛下是鐵了心要你去大夏,你如今身子大不如前,與其同陛下槓着,不若遠走大夏,或可有一線生機。”父親的目光裏帶著奇異的光亮,勸說著她接下了那道荒唐的聖旨。
接下聖旨第二日,淮安公主來見她。
淮安公主問她是不是自己願意的,假若不是,她願去與楚王據理力爭。
宋雲初雲淡風輕地應了句是,叫她別去找楚王。
“殘敗之軀,就猶如那風中殘燭,不知何時就熄滅了。”
她知道淮安公主的關心,溫柔又平靜地說,“聽說慈恩寺的紅豆,可以給人帶來美滿姻緣,特地尋來贈予,望公主日後覓得兩人。”
淮安公主握著紅豆聲淚俱下,還是放兒時玩伴走了。
南楚不是我的南楚,大夏亦不是我的大夏。
她想。可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呢?
什麼也沒有。
這世間險惡就在如此,你沒有錯,可永遠有人覺得你有錯,所以你要離開,所以你要負罪,所以你要忍氣吞聲。
我卻偏要扯開這層布問個清楚。
宋雲初坐上遠去大夏的馬車,手裏攥著那張臨行前被父親塞入的紙條,她背脊挺直,容色豐潤,好像仍意氣風發。
是夜。
鶴鸞衛是天子之軍,行刺探護衛之事,不多時就將人查探清楚,宋瀾一概情況俱寫明在麂皮捲上,來福呈遞,身著寢衣的皇帝接過,一目三行粗粗看完了。
“宋瀾不受重用,是因為手上拿著楚王烈的聖旨,所以介子越是謀權篡位?”
沈星野沒想到南楚的政權交接這般不清不楚,也許宋雲初為父所累而被楚王不喜,可也不至於直接送來和親,這對於看重文人名聲的楚人來說是莫大的恥辱,曾為天子之師的宋瀾最重禮法,如何會讓唯一的嫡女受此委屈?
“再去查,孤要親眼見到那張聖旨。”沈星野道。
祝南弦道:“宋小姐落水一事,我派人去南楚查過了,當時的太醫是楚王近臣推舉,識破了宋雲初女兒身,言其傷到根本,身子纔會如此虛弱,腦中淤血不好貿然去除,只能等它慢慢恢復,可眾口一詞,卻無人能說清她為何落水、在何處落水,我懷疑此事,是南楚朝中的問題。”
“落水可是真的麼?”沈星野問道。
祝南弦點頭:“的確是落水過的,宋小姐亦親口承認的。”
沈星野按按自己隱隱作痛的額角,閉著眼道:“祝南弦,你不覺得這事十分熟悉麼?”
沈星野回想著自己在東宮醒過來時的場景,宮女寺人跪了一地,太醫握著他的脈,說太子府邸失火,傷到了他的腦袋。
“太子側妃嚴官晴縱火,裡通南楚奸細,傷及太子,收押大牢,擇日發落!”
他後來也去看過嚴官晴,可這個女人竟看著他尖笑起來了,渾不似往日的依來順受。
沈星野問她為何要與南楚合作,嚴官晴驀然瞪大了雙眼,抓著大牢的木欄杆衝上來吼道,殿下,我只想你看看我,可你,可你纔是那個活該的人!
她說的話前言不著後語,獄卒說她已然是瘋了。
後來沈星野又去見過她幾次,皆無所獲,再後來嚴官晴就在獄中自殺了。
這樣隱秘的事宮中內外無人敢提,知道內情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外人只以為那日縱火是側妃犯了瘋病,以為側妃如今在養著病,卻少有人知道側妃與南楚勾結,險些燒死了當朝太子,並最終畏罪自殺。
她從此厭惡南楚,上位之後雷厲風行,壓得南楚不得不和親討饒,自這裏始,宋雲初也終於來到了大夏。
宋雲初在想,自己如今同這大夏皇帝是個什麼狀況。
沈星野年紀輕輕大權在握,外人都說他暴戾恣睢,可宋雲初卻覺得不是。
帝王多疑,宋雲初要打消沈星野的疑慮何其困難,容貌取人並非長久之計,若不是祝南弦橫插一腳,她與沈星野根本不會有這般交集,事情本該更加的順利纔對。
想到此處她猶自生氣,翻開賬簿又給鎮遠侯狠狠的記上了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