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爱青果
去書架

第66章 還好不勞煩

    “你是南楚人,想必在這宮中必是步履維艱,若有人刁難你,儘可來找我。”錦妃好似一個心善的姐姐一般與宋雲初說體己話,“我雖沒什麼大權,但在陛下面前有幾分薄面。”

    宋雲初心裏只覺得無奈與煩悶,幾乎可以預見未來在這後宮裡的枯燥生活,早前她從未想過要與後宮汲汲營營的夫人作鬥,忍不住咳嗽幾聲,袖子掩著嘴唇輕輕地敷衍:“多謝娘娘照拂,雲初身體抱恙,怕病氣過給您,先退下了。”

    錦妃聽她咳得聲嘶力竭,講話時又氣若游絲,好像放下了一萬顆心,擺擺手讓她先走了,還親親熱熱地說晚上給她送薑湯。

    宋雲初未置可否,慢吞吞出了宮。

    錦妃沒叫人送她,宋雲初一個人也不知道怎麼出去,走著走著走去了御花園,花園裏有涼亭錯落,細細聽能分辨出有琴音。

    竟不知是何人,在這大夏宮闈奏南楚的“靡靡之音”。

    她忍不住停步側耳傾聽,躲在花叢邊偷偷覷向那琴師。

    白色罩衫攏青衣,頭戴玉冠,面如傅粉,清冷若雪,宋雲初頭一回見到這般麵若好的夏人,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只覺得這人好像那夜夢裏純白的茉莉,竟生起一點親切來。

    白衣琴師奏的是《松下風》,其實曲子高冽,但夏人總以為南楚音樂是靡靡之音,不屑於聽,宋雲初最喜歡這曲子,聽得心滿意足,腳卻麻了。

    琴師奏完一曲,宋雲初揉揉腳踝站起,悄悄走了。

    祝南弦到御花園時,夏帝才撫完一曲,光看夏帝這張臉,人們一定會以為是個錦衣玉食溫潤如玉的小姐哥兒,實則夏帝此人與溫潤毫不沾邊。

    “每天說這是靡靡之音,還非要彈。”祝南弦嘁了一聲,“真沒骨氣。”

    “牙尖嘴利,遲早俸祿給你扣完。”夏帝覷他一眼,手指按著顫動的琴絃,“你見過那楚人了?”

    “我說陛下,”祝南弦雙手合十做出討饒動作,“人家好歹之前女扮男裝的時候是南楚一等一的才子,被迫給你當妃,你能不能有點正行,好好叫人家小姐名字?”

    夏帝重重嗤笑。

    祝南弦面無表情道:“當然還是陛下的名諱好,王者之氣,迢迢星野。”

    夏帝——沈星野,似笑非笑。

    沈星野已經看過禮部呈上來的良辰吉日,最好的日子是三日後,寅時,宜祭祀嫁娶。

    古往今來沒有天剛矇矇亮去迎親的,他夏帝偏要做第一個,祝南弦攔他不住,捂著臉抱怨:“怨不得南楚說我們粗俗,原是上行下效。”

    祝南弦拐着彎罵皇帝不尊禮法,沈星野不與他計較,殷切地將一把白玉鑰匙放到他手中,笑吟吟地:“桐月,還有一樁事要你幫忙。”

    祝南弦此人文可入龍圖閣,武可退南楚軍,就是受不住有人喊他別字,祝家書香門第,祝父更是文壇泰斗,祝南弦冠禮那日,因生於三月,祝父大手一揮,因從此後祝南弦就成了祝桐月,被世家子弟好一頓嘲笑。

    威風堂堂的鎮遠侯被喊得牙酸,抖著手接過那串重逾千斤的鑰匙,問道:“何事?”

    冬日的天光亮得晚,星子尚在空中閃爍,環罡城卻熱鬧無比,所有人都在清晨裡醒來扒著窗戶看帝王婚儀,場面詭異至極。

    青黛因為年紀小,在宋雲初手底下做事不多,總是最受寵的一個丫環,來了環罡卻處處不如意,心裏委屈得要命。

    柔郡那麼多高門大戶,沒有一家是要新娘子一個人孤零零上花轎的,她看看視窗的寒月,抹了一把眼淚,憋屈地把宋雲初領出驛館門口。

    街道上沒有觀禮的人,只有迎親的隊伍拉得老長,毛色順滑的高頭大馬牽著花轎停在驛館門前,身穿紅衣的樂官吹奏著喜樂,宋雲初靜靜倚著門看了片刻,輕聲說:“別吹了。”

    音樂戛然而止,所有人都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多荒誕的一場婚禮,宋雲初揉揉額頭,在青黛驚愕的目光中接過紅紗綁在手腕上。

    “走罷,寅時一刻吹吹打打的,叫誰睡得著?”宋雲初算是看出了夏帝的態度,這個小心眼皇帝是一點也不願見自己,非但不願,還要給自己下面子。

    浩浩蕩蕩的奴僕腳步匆匆地帶著新娘走了,青黛亦步亦趨跟著,城中人看著他們往皇城方向去,一時間寂寥無聲。

    皇城底下正門大開著,鎮遠侯祝南弦穿著大襖賠著笑臉尷尬地和馬上的未來皇妃打招呼:“宋小姐休息得可好?”

    宋雲初在轎子裡微微點頭,竟是很認真地回答了一句尚可,聲音隔著簾子悠悠傳出來:“勞煩侯爺在此等候了。”

    祝南弦看得一愣一愣,結結巴巴說:“還好,不勞煩。”

    宋雲初笑了一下。

    車隊進去宮門,緩緩在前朝大殿停下,青黛掀開轎簾,宋雲初踩在太監背上落地,一雙手朝宋雲初遞過來,衣袖明黃,龍騰虎躍,正是不曾見過的夏帝。

    她看不見夏帝的模樣,但很乖順地拉著夏帝的手往裏頭走。

    沈星野心底裏覺得怪怪的,但也不敢用力,只覺得這病秧子怪不得被推出來和親,走完這一套面子功夫,沈星野便匆匆放了手回寢殿,扯著一張苦瓜臉的鎮遠侯補了缺,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樣逾矩地去拉宋雲初。

    拉她的袖子。

    上了肩輦,祝南弦把宋雲初頭上紅紗揭下,不忍直視地側著頭解釋:“非是我逾越,這都是陛下的主意……”

    宋雲初自進環罡以來都聽話得很,就連沈星野刻意在婚儀上的冷落都能忍受,祝南弦夥同他們陛下做壞事,心裏很過意不去。

    “過了今日,便好了。”祝南弦不自在地道,“陛下厭惡你,你深居簡出,不要衝撞了他,做個自在逍遙的富貴散人就好。”

    有宮女陪侍在側,朝天空灑著五色同心花果,依祖制,本該坐在宋雲初身邊的夏帝要和她同飲合巹酒,還要以衣襟接住同心果,這撒帳果的儀式纔算成了。
上一章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