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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撞到了石頭

    可沈星野撂挑子走人,這事兒竟交給祝南弦來做,鎮遠侯有苦說不出,手顫顫巍巍舉起纏著紅綢的金盃,閉著眼睛道:“小姐,我就先幹了!”

    他一口飲盡,宋雲初垂眸望著那杯酒,素手抬起往宮道上潑去,淡然得彷彿無事發生。

    “原先我在想夏帝是個什麼樣的……”宋雲初伸出手,紅色的衣袖接住掉落的同心果,“如今我知道了。”

    祝南弦有點緊張地問:“怎麼?”

    宋雲初聲音雖輕,卻十分清晰。

    她道:“原來是個縮頭王八。”

    遠在寢殿的沈星野打了個噴嚏,祝南弦連忙想上去捂住宋雲初的嘴:“小姐慎言。”

    宋雲初笑得眉眼彎彎,溫聲道:“侯爺不必緊張,我與夏帝成婚,此言不過是閨房情趣,不值一提,夏帝心胸開闊,必不會罰我。”

    宋雲初在南楚素有才名,祝南弦看著她盈盈的笑臉忍俊不禁:“原來小姐於閨中之樂亦是才高八斗。”

    宋雲初拱手,做了個文縐縐的禮,謙虛說:“過譽。”

    她這樣,倒有了幾分神采奕奕的感覺,不似來環罡之後面容蒼白,風一吹就能倒的模樣,祝南弦的手擱在膝上和宋雲初坐完了全程,心裏泛起不明不白的情思。

    這樣聰慧的人,若是女兒身沒被識破,在朝堂之上,也是人中龍鳳,眾星拱月的,只可惜楚王一意孤行地將她送來了大夏,硬生生折斷了鸞鳳的金翅。

    “宋雲初,”他看著宋雲初走進了空曠的金光殿,突然開口道,“如果有事,記得找我。”

    宋雲初知道他這次不是說場面話了,點點頭,使喚青黛去傳膳。

    太陽已經升起來,宋雲初腹中空空,硬撐著走完了這漫長的一程。

    這夏帝,連口飯也不讓人吃。

    宋雲初嘆了口氣,坐在榻上打量居所,此殿名為金光,是前朝皇帝效仿金屋藏嬌而築,只可惜最後那位嬌嬌夥同姦夫毒殺了皇帝,落得一個悽慘下場,金光殿從此冷落起來,再沒有人踏入過。

    名為金光,實為冷宮,宋雲初也不甚在意,反而覺得清淨,只是覺得不吉利些,想著多擺幾件寶器鎮鎮宅。

    她自南楚帶來的人都自去尋了宮室休整,一時間整座金光殿空空蕩蕩,因著她才進宮一點份例也無,宋雲初只好撐起身子去箱子裡翻了幾塊銀絲炭來燒。

    “真小氣,”她在嫁衣外頭罩了大棉被暖身子,小聲地怨懟,“堂堂一個皇帝竟然要把人給凍死。”

    堂堂夏帝當然是不清楚宋雲初身體虛弱禁不得凍,他連婚儀都讓鎮遠侯頂包,哪裏會關心這種小事?

    而知道此事的錦妃早就吹了枕頭風,乖巧聽話地同沈星野報備,宋小姐將將入宮,不若份例從下月開始發。

    沈星野甚少關心後宮事,隨口應下就去上朝了,這才造就宋雲初入宮要自己燒炭的悽慘樣。

    銀絲炭燒起來少煙,薰得人暖洋洋的,宋雲初迷迷糊糊裹著被子睡了過去,心裏還暗暗覺得夏帝小心眼。

    醒過來時已經不知今夕何夕,只模糊聽到青黛的聲音,悽悽婉婉:“我家小姐身子本就不好,從前是有病根的,你仔細看著,要是出事了南楚必不會放過大夏的!”

    太醫無奈地答:“只是凍著受了些風寒……姑娘,你放開我罷!”

    宋雲初終於睜開眼睛,對青黛使了眼色:“拿我的錢袋子來。”

    青黛登登登跑出去,宋雲初沒吃飯,渾身沒力氣,只躺著對面前相貌周正的青年人道謝。

    “多謝你,我身子骨不好,小丫頭是關心則亂了。”她咳嗽幾聲,苦笑,“大夏不比南楚暖和,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太醫給她掖掖被角,硬邦邦道:“以前未曾見過您……”

    宋雲初彎彎眼睛:“我是今日才入宮的,南楚宋雲初。”

    原來她就是那個倒了血黴嫁給夏帝的南楚病秧子小姐。

    太醫粗粗診脈已看出她身子不好,腦內還有淤血,有點可憐她千里迢迢過來受罪,忍不住多說了幾句:“我看你脈象氣血阻塞,以前可受過什麼傷麼?”

    宋雲初抬起手輕輕在髮絲裡摩挲片刻,摸到一塊疤,聲音清淡地說:“說來好笑,年前落水撞到了石頭。”

    青黛在這時闖進來,宋雲初沒繼續往下說,在錢袋子裡掏出一塊碎銀給太醫:“青黛,送先生出去吧。”

    太醫接了銀子,道:“尹善若。”

    宋雲初便改口道:“送尹太醫出去。”

    尹善若一邊和青黛出去,一邊低聲和她講些煎藥的方法,宋雲初靜靜躺著,摸著頭上那道疤,眼裏眸光忽明忽暗。

    年前她大病一場,醒來好似過去數月之久,父親母親只是哭,還是宮中來的太醫躲躲閃閃告訴她,自己失足落了水。

    “初兒,為父對不住你……”宋雲初遙遠思緒飄到離家前一晚,父親母親難得淚眼朦朧握著她的手苦澀地說,“叫你受那麼多苦。”

    宋雲初目光灼灼地回望父親母親,她是怎麼說的呢,她說你們沒有對不住我,落水是我不小心,將我拉去和親是今上昏庸,沒有一處是你們的錯,我有我的命數,我會在大夏好好活著。

    她不會怕夏帝的屈辱,不怕大夏的寒風,也不怕死,她只是覺得,有些事還沒做。

    封賞是在晚間送來的,一道聖旨宋雲初變做了大夏的雲妃,青黛跪伏在地,忍不住揣測宋雲初此刻神情。

    從前她是驕傲的,清高的,自從受了傷病就變得柔軟平靜,面對這樣的屈辱,是不是還會露出從前那樣的神采飛揚呢?青黛不知曉,她只知道宋雲初輕輕咳嗽著跪謝了那個不曾謀面就決定了她人生的帝王,連聲音都聽不出來情緒。

    太監走時宋雲初仍跪著,青黛膝行上前扶起她,摸到一手冷汗。

    宋雲初嘴唇發白,坐在椅子上揉膝蓋骨,青黛給她餵飯吃,輕輕道:“小姐,錦妃娘娘送來的宮女,都在外頭跪著,什麼時候叫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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