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宋小姐有福
宋雲初心裏覺得有趣,慢吞吞地想,這夏帝去年被火燒了,我去年被水淹了,還真是無巧不成書。要論苦,竟是能苦到一塊兒去了,只希望這暴戾皇帝能在看同病相憐的份上對自己好點就是。
不過皇室出了這等荒唐的事兒確實不能往外頭說,宋雲初喝了口茶,溫言問道:“鎮遠侯緣何將此事告知小女呢?”
祝南弦神色莫測地看著宋雲初,良久說:“宋小姐,你來過大夏嗎?”
宋雲初只覺滿頭疑惑:“我從未離開過南楚。”
祝南弦:“陛下喜歡一個人時是極喜歡的,如今的錦妃是他心頭好,我見你與錦妃頗似,恐怕要有災禍,進宮以後,且躲著些吧。”
青黛聽不得這話,心直口快地說:“我們小姐在南楚也是一等一的人物,天上地下第一流的神仙小姐,來你們環罡卻要受這氣!”
祝南弦爽朗地笑起來,指著這個小婢女說道:“此女護主,宋小姐有福。”
宋雲初淡淡瞥了一眼氣鼓鼓的青黛,低聲說:“青黛年歲小,不懂事。”
這是在說她魯莽了。
“宋小姐的確是神仙小姐,只可惜楚王昏庸,竟讓你來和親。”祝南弦似乎很為她可惜似的,“若不和親,我定登門。”
宋雲初擺擺手,看外頭人聲逐漸喧鬧起來,輕聲說:“鎮遠侯不要取笑我了。”
“青黛沒見識,我帶她去逛會兒,叨擾侯爺了。”宋雲初從籠袖裏拿出一枚玉佩擱到桌面推過去,很有禮數地說,“勞煩侯爺青天白日裏滿街找我,這枚玉佩算作謝禮,日後入了宮就當作不相識罷。”
那玉佩玉質細膩光滑,青綠色的絲絛打著細緻的結釦,是南楚文人經常互贈的禮品,祝南弦收入懷裏,隨意拱了拱手,作了個不倫不類的文人禮,放宋雲初走了。
“小姐,”等走遠了青黛才悄聲在宋雲初耳邊問道,“這個勞什子侯爺明明是自己湊上來,你為何說他是特意來尋你的?”
宋雲初把披風攏了攏,大夏冬天的寒意打得她措手不及,呵一口氣就冒白煙。
她看起來有點累了,倦倦地道:“我未曾自報家門,他如何知道我姓宋,是來和親?普天下的人裡,只有祝南弦不會反,他是夏帝寵臣,又是能臣,你看他對我讚賞有加,其實也把我當區區女流之輩,此番來只是爲了敲打,叫我安分些,否則那太子側妃,就是我的下場。”
青黛哪裏懂這些彎彎繞繞,只覺得宋雲初好聰慧,更加心疼起來,很替自家小姐委屈:“我就知道,這大夏人沒有一個是好的!”
宋雲初被這天真話語逗笑了,冷冰冰的手指探出來去戳青黛的額頭:“以後別這麼說了,嗯?走罷,請你吃羊肉鍋。”
這廂主僕和和美美地吃羊肉鍋,那邊錦妃派了人去驛館,問起宋雲初,卻發現人清早就出門去了。
“真是個不安分的!”錦妃絞著帕子咬牙看向畫師遞來的畫像,上面的人白衣勝雪,眸若秋水,已經是不可多得的好相貌,偏偏眼下一粒紅痣銷魂,神仙一樣的人物多了紅塵氣,清泠泠如水中之月。
這就是南楚派來和親的那位,宋雲初。
祝南弦說宋雲初與錦妃頗似,其實不然,唯有這眼下痣一點生得不偏不倚,夏帝嘗入仙人夢中,與之巫山雲雨,醒來唯記得仙人眼下有痣一點,從此對錦妃偏愛非常。
錦妃自獨寵以來事事順心,此番見到宋雲初的畫像乃是頭一遭覺得恐慌,扯著那張絹帕吩咐道:“聽雪,我要見她,明日、明日喊她入宮來。”
青黛撇撇嘴角沒好氣地說:“您就是最漂亮的人物了!錦妃與您相似,便也勉強是個美人。”
“這話說得對,我們青黛嘴就是甜。”宋雲初笑眯眯地捏青黛的臉蛋兒。
晚間送飯,與昨日不同,一瓦罐山楂燉老雞,雞油撇得清爽,佐以菌子;雜色羊肉切薄,點綴松子;雜蔬有嫩豆腐,碾碎了與蝦米同炒,放一點香菇末,醒脾小菜為當季冬筍做的筍脯,色澤微黑。除卻一道羊肉是大夏菜,剩下的都是南楚那邊吃慣了的,青黛瞪圓了眼睛:“也不知是不是下降頭了,竟吃得這麼好!”
宋雲初微訝,聽送菜的老僕開口:“這席是錦妃娘娘賞賜,聽聞小姐從南方來,恐吃不慣北方菜,叫廚房特地做了南楚菜。”
“多謝娘娘賞賜了。”宋雲初坐下,筷子率先伸向那道羊肉,廚子刀工極好,肉質幾近透明,入口腥味全無,她感慨,“夏人善烹牛羊,所言非虛,恐怕我在這兒呆久了,就要忘記家鄉味道了。”
“他真這麼說?”琉璃盞跌到地上發出脆響,錦妃緊緊皺著眉頭,“宋雲初這意思,是要在大夏死乞白賴地待著了。”
聽雪躬身:“奴婢也以為如此,宋雲初之前在南楚素有才名,若非女裝被識破,楚王昏庸,定在朝堂有一席之地的,她若同娘娘作對,咱們陛下是個喜怒無常的,恐怕娘娘……”
錦妃不忍聽下去,身子開始發起抖來。
“殺又殺不得,就讓他們見不了麵。”半晌,錦妃冷冷道,“陛下厭惡楚人,是天下皆知的事。”
第二日進宮,錦妃支了頂轎子來驛館接,青黛本不能上轎,宋雲初心軟,喊她同坐,轎子搖搖晃晃繞過正門,從一側的小門而入,彎彎繞繞地到了碎冰殿。
錦妃坐在一道簾子前,宋雲初行了個禮,溫和地道:“娘娘萬安。”
錦妃見了真人幾乎屏息,她打量宋雲初片刻才道:“陛下日理萬機,恐冷落了宋小姐,這才叫我來看看你。大夏不比南梁繁華,可小姐來了大夏,從此便是大夏的人,日後入了宮,便也是為人妻妾的,我不說旁的話,只想提點提點小姐,陛下便是天、便是夫,要敬他愛他。”
宋雲初沒想到錦妃說了這樣一番話,默默無語,嘴上只稱是,心內卻想著要離那夏帝遠遠的,也要離這錦妃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