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晟禾被這雙眼睛嚇了一跳，深吸了一口氣，調整好心情緩步走到了姑娘的面前，跪坐了下來。

    “想不到傳說中的巫王風量子原來竟是個幼學的女娃兒。”

    風量子瞥了他一眼，平靜地回答：“世子眼拙，老身今年已經六十了。”

    撒晟禾一口氣沒提上來，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大口。

    ”咳咳……在下失禮。”

    風量子眼皮子輕顫了顫，隨手沏了一杯茶送到了撒晟禾的跟前：“世子不遠千里來蜀國找我，是要求什麼?”

    那茶看起來黑漆漆，味道也很奇怪，不知道這巫女平日裏喝的茶都是什麼樣的，撒晟禾既來之則安之，調整了呼吸，閉上眼睛喝光了那盞茶。

    茶盡過後，他抬眸盯著風量子：“不憶丹。”

    所謂不憶丹，取字面上的意思，不是不要一些回憶，服下這枚丹藥，可以選擇性遺忘掉腦海中的某一段回憶，一般都是用情至深的人走不出回憶的困苦用來忘卻的，不過這東西以棯籐草為引方可製成，自從稔藤草在九州上絕跡，留存的不憶丹數量也在減少，如今聽聞最後一枚只在苗疆巫女的手上。

    “世子是為自己所求還是為他人所求？”風量子臉上的神情捉摸不透，像是早就看穿撒晟禾一般，抿嘴笑著。

    撒晟禾的腦海中出現了宋雲初的樣子，他輕輕嘆了一聲，“給旁人求的。”

    早聽聞玄機國女君跟昌黎國鎮北大將軍的愛情，也多少了解過當時宋雲初得知愛人已死後癲狂的模樣，可是這些天親自來到玄機撒晟禾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宋雲初的內心究竟有多痛苦，如果能夠讓她忘記這一段情事，興許對她來說是一件好事。

    風量子重瞳緊鎖著撒晟禾，良久才從櫃子裡拿出了兩個錦盒：“給！”

    “還有一盒是什麼？”撒晟禾有些搞不清楚風量子的意圖。

    風量子指了指那個黑色的盒子：“你身上寒毒的解藥。”

    “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只想給世子一個選擇，是替別人求不憶丹，還是為自己拿解藥?”

    那黑色的錦盒似乎有著無限的魔力，誘使著撒晟禾去拿它，撒晟禾每每寒毒發作的時候，從血液裡散發出來的那種刺骨涼意畢生難忘，每次毒發都要忍受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

    都說是孃胎裏帶來的病，此毒無解，卻沒想到這個南疆巫女居然有解藥?

    可不憶丹

    撒晟禾搖了搖頭，突然笑了：“二十多年了，我倒是習慣了身體裡的寒毒，反正左右也死不了人。”

    “所以……”他將一旁的紅盒子收入了懷中，“我選不憶丹。”

    撒晟禾雖然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他心裏十分清楚，這兩句輕飄飄的話究竟意味著什麼。因為苗疆巫王一生只與人做一次生意，也就是說撒晟禾今日來找她要了不憶丹，以後就再無機會要寒毒的解藥了。

    “只是，我不知道，給我這個東西你想要從我這裏拿到什麼?”

    風量子的笑容更加濃了，她伸出一張蒼白的手在桌子上輕敲了兩聲。

    屋內是死一般的寂靜。

    琉璃盞的光芒迷離四幻，照耀在昏暗的房間裡。

    只聽風量子的聲音淡然地響起：“我要你一滴傷心淚……”

    撒晟禾的眉頭蹙了起來，渾身上下是冰冷的涼意。

    他給宋雲初要不憶丹，是讓她忘記沈星野，是妄想著自己跟她能有一些不可說的情事，但風量子的話卻讓撒晟禾十分害怕，她為何旁的不要，偏要自己一顆傷心淚?她是在敲打自己，到最後的最後自己還是會傷情的那一個嗎?

    “世子。”見他走神，風量子又喊了一聲，“想好了嗎，你的一滴傷心淚換我的不憶丹。”

    撒晟禾攥緊了拳頭，喉結一滾：“成交。”

    風量子垂眸：“世子記好了，他日你流下這滴淚，不憶丹纔算真正煉成能發揮藥效。”

    “世子深情，可是愛的那個人她心中無你，何苦呢?”

    何苦呢?

    這些微的聲音鑽進了小狼王的耳朵，回憶鋪天蓋地地涌來。

    何苦為宋雲初做這樣多呢?

    他閉上眼睛自嘲似的笑了：“人在年少的時候真的不應該遇上太驚豔的人，否則往後餘生，便只會有她了。”

    “可惜了……”風量子喟嘆了一聲，一雙眼睛似乎洞穿了一切，語氣森幽：“有些事情你控制不了。”

    “什麼意思?”撒晟禾不安地站了起來。

    “世子出去瞧瞧，你的那位心上人可還在原處等你?”

    宋雲初在茶室咿咿呀呀聽了好幾折戲，撒晟禾還未回來，有說書的老人搖頭晃腦說起嫦娥和后羿的愛情故事，她這才猛地想起來，自己那盞兔子花燈不見了。

    在桌上放了二兩銀子，她匆匆起身，沿著原路折返了回去。

    若是沒記錯，那盞燈應該是跟人撞在一起的時候掉的。

    原路走到了賣面具的小攤處，卻發現那個男人已經不在了，人來人往的鬼市裏，幾乎人人戴著面具，她上哪兒找那個男人?

    賣花的小女孩提著籃子跑到了宋雲初面前：“公子買花嗎?”

    宋雲初一愣，隨即搖了搖頭：“不用了，謝謝。”

    “不是，你仔細瞧瞧，我這裏的花環多好看多新鮮，剛纔有個姐姐買了，你看，就在那邊……公子你買來送給心愛的姑娘她一定很喜歡的。”

    宋雲初順著笑女孩的手勢望向了人群中的一雙男女。

    煙火升空，好似流螢萬千

    人來人往的街頭，那一雙人都戴著面具，雖然看不清神情，宋雲初透過女孩手舞足蹈的樣子都能感受得到她洋溢出來的歡喜。

    面具男人提著一盞兔子燈，立於繁華鬧市之中。

    來往的人影在宋雲初的眼前忽然變成了一道模糊的光影，只剩下那個男人在視野中心無比的清晰。

    即便面具遮住了他的臉，宋雲初卻依然能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氣息朝她襲來。

    斗轉星移，白駒過隙。

    闌珊燈火處，他依然還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