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他已經見到了那個尚未出生的孩子若干年後來前來報仇的樣子。

    “好了，初兒，別想那麼多，父皇倒是有個事問你。”宋瀾的神色恢復如常，又像是一個慈祥的父親，”你同那天救駕的少年……關係好嗎?”

    ”?”

    宋雲初沒想到他會注意到沈星野，

    ”你說沈星野?我們關係挺好的。”就是睡一張床深入交流的那種好。

    “女兒心悅於他，非他不可！！！”

    ”沈星野呀?”宋瀾若有所思地望向宋雲初，”他就是昌黎國的鎮北大將軍?”

    ”是。”宋雲初不安地瞧著父親，”您怎麼突然問起他?”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他長得像一位故人。”

    昌黎國盡都皇城

    內侍監哭喪著臉跪在了符天敬腳下：“國主，餘家小姐已經跪在殿在一整天了，如今天寒地凍，她身子弱，該不會有個什麼好歹吧?”

    “餘笑笑?”符天敬淡淡地挑眉，“她跟平夢就那麼情深義重呀?罷了，那就如了她的願，讓她跟公主一起去東陸吧。”

    “可是國主……”內侍監猶豫了許久，“東陸荒蠻，把公主送去東陸獻給馬王會不會……”

    “會什麼?”符天敬的表情陰鷙難測，“一個女人，換東陸一支軍隊是她對昌黎國最大的貢獻了。”

    “那……鎮北大將軍留下的赤銀軍怎麼辦?”

    ”他的人?”符天敬寒意森涼地望著遠處。

    茶盞裡冒著氤氳的熱氣，懦弱無能的國主臉上是從未有過的狠戾，他轉動著手上的玉扳指：“埋了吧！”

    盡都城的血下的很大，符天敬給自己的雙手呵了一口熱氣，半抬了抬眼眸，冷笑自語道：“孤為鎮北大將軍準備了一份大禮，也不知道他收到了會不會很開心……”

    冬日裏的玄機國十分溼冷，雖然溫度比盡都城高，但感覺就是潮潮的，寒涼鑽近骨頭裏，人在這樣的環境裡只想待在被子裡，一刻也不想從床上爬起來。

    宋雲初就是這樣。

    自從入冬以來，她每日都起得很晚，常常窩在沈星野的懷裏一窩就是一整天，連飯菜都需要宮人們送到床畔，倒不是被窩太舒服，而是沈星野的身上太暖，又暖又香還奶奶的，宋雲初覺得，跟他相擁著可以到地老天荒。

    今日又是愛人在側，不想早起的一天，可是自己那個十三弟忽然跑來，說讓七姐姐陪他扎花燈，小小的弟弟瞪著大眼睛蹲在他們床邊：”皇姐，為什麼你們可以一塊睡覺?”

    宋雲初承受不了幼弟天真的疑惑，只能尷尬地起床，乖乖帶他去扎燈籠。

    宋雲初走後不久，宋瀾便派人來請沈星野，說有些事問他。

    在內侍監的引路下，沈星野進了宮。

    玄機國的皇宮比昌黎國的稍小一些，亭臺樓閣紅牆黃瓦，身在其中，沈星野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宋瀾沒有在西政殿等他，而是讓人將他帶到了一處廢殿之中。

    好像是經歷過一場大火，沈星野沒想到在皇城之內居然還有如此蕭敗的地方。

    院子里布滿了灰塵，物件器具雜亂無章隨意丟棄著，雜草長出來了好高，主屋更是蕭瑟，橫樑斷了好些個，胡亂支著那搖搖欲墜的宮殿。

    沈星野皺著眉頭，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地方，抬腳邁了進去。

    宋瀾一人站在院內，也在張望著這裏的一切。

    思緒好像越過了很遠的時空，摺疊在了十幾年前的某個冬夜。

    ”國主。”沈星野從後面喊他。

    宋瀾電觸一般回過神來，轉過身：”來了啊。”

    接著是長久的無聲。

    沈星野和宋瀾之間，好像沒什麼好聊的，本身就沒什麼交集，甚至不久之前他們還是劍拔弩張的敵人。

    一隻黑鴉從頭頂掠過，停在了屋簷上，發出淒厲的叫聲……

    宋瀾看了看面前的少年：”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沈星野再次環視了一圈，腦海中忽然出現了一些零碎的畫面，一個女人拿著一隻布偶在院內朝他輕喚著：秋兒，來。

    什麼亂七八糟的，誰是秋兒?那女人又是誰?

    沈星野只覺得有些煩悶，張了張口：”不知道。”

    宋瀾怔了一怔，繼而開口：”這裏是前朝皇后的居所。”

    沈星野沒吱聲，不曉得宋瀾到底想說什麼。

    ”前周朝皇后上官氏育有一子，喚亦秋……”

    ”小小年紀，教養得很好，三歲識字五歲寫文七八歲便能騎馬射箭。”

    ”可惜了，那日我率兵攻破皇城的時候，上官氏放了一把火，燒了鸞鳳殿，連同那小皇子一起，死在了火海中。”

    沈星野的胸口更加悶了，連頭都開始有些疼。

    他似乎看見了這裏曾經的女主人，懷裏抱著一個陌生的男孩，絕望地看著他，朝他嘶喊：秋兒，快跑。

    接著是熊熊燃燒的大火，宮人們的慘叫聲不斷，女人明黃色的身影逐漸被大火吞噬，鳳釵珠玉在火海中搖曳。

    記憶只是些零星的碎片，沈星野咬著嘴唇，雖然不明所以，但眼眶卻不自覺紅了許多，捏緊了拳頭，他淡然地望著宋瀾：”我聽不懂。”

    ”無妨。”老國主搖搖頭，忽然慈父一般和藹地看著他。

    那樣溫暖地眼神灑到沈星野的身上，沈星野卻覺得跟刺紮了一般難受。

    接著宋瀾向後退了一步，然後面無表情抬起了手，寒聲道：”拿下。”

    鸞鳳殿裡忽然出現了許多人，房簷上也探出來數十個弓箭手。

    ”你做什麼?”沈星野不解，望著逐漸隱在人群中的宋瀾大喊著。

    老國主頭也不回地坐上了門外的轎輦，橫著眼睛瞥了過來，冰冷地開口：

    ”斬草除根。”

    傍晚回到寢殿的時候宋雲初發現沈星野不在，問了一圈，都說沒不知道沈公子去哪了。

    宋雲初找了許多地方，但是依然沒有找到，平白一個大活人，怎麼不能就地消失了吧。

    問暮山雪，沒想到這個無所不知的玲瓏閣也跟她裝傻，無論宋雲初怎麼問，左右是不知沈星野去哪兒了。

    一種巨大的不安躍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