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初裹了一件披風,正欲出門冉去尋，卻止撞上了風塵僕僕的陸雲和百合。

    兩人見到宋雲初急忙忙跪了下來，百合更是痛哭流涕一把撲在了她懷裏：“公主，出大事了!”

    是夜的皇宮寂靜，所有人都收斂了聲息，不敢發出一點聲響吵到病重的老國主。

    永巷裏一個女人，怒氣衝衝凝著眉頭往西政殿去。

    宋雲初孤身一人在這皇宮之中，平日裏嬉戲遊玩的場所如今看來確實恐怖陰森，寒涼逼人。她從未覺得這裏是如此陌生。

    推開西政殿的大門，卻見父親在爐火前批閱奏摺。

    宋瀾的雙鬢已經斑白，身子也有些佝僂，連拿奏本的手都在略微顫動。

    宋雲初本是一腔怒意，可見父親這幅樣子，心裏的火又不得不壓下了幾分。

    “初兒，你怎麼來了?”宋瀾放下手裏的事，抬眸問她。

    宋雲初捏住了衣襟：“放了沈星野。”

    宋瀾攏了攏懷中的湯婆子，沒做聲。

    ”我都知道了……”宋雲初又開了開口。

    老國主這一次倒是有了一些反應，眯著眼睛盯著面前燃燒的暖爐。

    裡面的火星點點，宋瀾的手藏在狐毛裡，悄悄捏緊了。

    千叮萬囑了下面的人不要告訴七公主前朝舊事，沒想到竟然還是被她知曉了，畢竟這些並不光彩，謀逆的是自己宋家。

    宋雲初並不知父親在想些什麼，只是憤怒地又一次脫口而出：”昌黎國符天敬的國書是不是到了?”

    ”啊?”宋瀾雖然面上露出訝異的表情，但心中總是鬆了一口氣，原來自己的寶貝女兒說的是這件事。

    ”是，你既然都知道了，孤不妨敞開了跟你說。”宋瀾索性順水推舟，將案上的手札丟到了宋雲初面前，”符天敬要拿涼州九城換沈星野死，你說孤會不會同意?”

    ”涼州九城本就是我們玄機國的，不過是被……”

    ”是被什麼?”宋瀾眉毛一挑，搖了搖頭放緩了語氣，”你也知道，涼州九城是沈星野替昌黎國打下來的?”

    “他的命，去換涼州難道不對嗎？”

    ”可是……”宋雲初愣在原地，不知該說什麼好。

    一直以為，她跟沈星野從昌黎國走後，昌黎國皇權會攥在符平夢手裏，卻沒想到符天敬的心思藏得那樣深，若不是陸雲和百合今日趕到玄機告訴她，她還一直把那懦弱的國主當成是個廢物。

    如今，沈星野才放權，他就慌不跌的要來索命，甚至不惜拿涼州作為交換。

    父親的話讓她語塞，涼州九城，作為一個君主他怎麼可能放棄。

    一個陌生的男人，換九座城池，哪個傻子會不換?

    可是……

    宋雲初是傻子啊。

    天底下一等一的傻公主。

    宋雲初紅著眼睛望向了符天敬，忽地一下跪在了地上：”父皇，他的命對你來說，只值一個涼州，但於我來說，是一切……”

    ”你放過他，我們再去把涼州搶回來好不好?”

    ……

    有宮女端來了一碗藥，恭敬地擺在了宋瀾的跟前，老國主忽然又犯了病，上氣不接下氣地咳嗽著。

    窗外有一絲冰晶墜落。

    玄機下了今年以來的第一場雪。

    宋瀾望著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自知自己是決計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雖然藉着宋君南的事情除掉了朝廷裡許多可能威脅到宋雲初的人，他的初兒雖然是女兒身，但一點都不妨礙他想要把最好的一切都留給她，但千算萬算沒有想到，真正的危險早就潛在了她的身邊。

    一個武力值逆天用兵如神的前朝皇子，待在自己女兒身側，那就是一把利刃一顆毒藥，隨時都會要了她的命。

    這還不算，偏這人是宋雲初的摯愛，君王一生，可以動情，但絕不能衷情。

    古往今來，哪個用情至深的君主會善終的?

    宋瀾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最愛的女兒身上。

    屋內溫暖如春，爐火燒得正旺，碗中的藥苦澀異常，宋瀾轉過頭，溫暖慈愛地看著宋雲初。

    宋雲初跪行到了宋瀾身前，俯在他的腳下，卑微地抓住他的衣腳：“父親，從小到大我沒求過你什麼，就這一次，我求求你放過沈星野吧。”

    “大不了，我不要這皇位了，我只求求你不要讓他死。”

    ……

    ……

    宋雲初越說越多，宋瀾的神色卻越來越沉重。

    這樣的愛他不允許，絕不允許。

    老國主伸出手握住了宋雲初，眼裏是混沌霧氣：“初兒，你不能這樣，日後你是要做君王的，太愛一個人是大忌啊。”

    宋雲初猛地抬頭看著自己的父親，涼意從腳底升了上來。

    只見宋瀾摸了摸他的頭髮，忽然直起身子吩咐左右：“來人，把公主帶回東宮，沒我的命令，不許外出。”

    “父皇！！！”

    宋雲初絕望的大喊，但是被身邊的侍衛架著，根本沒有辦法動彈。

    看著自己離宋瀾越來越遠，心中那一點點零星的希望都破滅了。

    漸行漸遠的同時，她只聽見父親年邁的聲音緩緩響起：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父親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好！

    鎮北大將軍死了。

    隆冬時節的溫度降到了冰點，宋雲初怔了怔，微微失神地看著來傳話的太監。

    得知這個訊息的一瞬間，彷彿只剩下了雪花飄落的聲音，涼意沁入心底。

    不吃不喝了許多天，本欲以這樣的方式跟宋瀾抗議，沒想到，老國主還是不能放過沈星野。

    眼眶不知道為什麼有些酸澀，微微圓猙的雙目望著殿外飄落的雪，趔趄著走了兩步，渾身上下的力氣似乎都被抽乾了，最後跪伏在冰冷的地面。

    眼前有一些模糊，殿外的紅梅映在眸子裡，卻如同生命裡，最後一抹刺目的豔麗與猙獰。

    小太監頭一次見宋雲初這個樣子，嘴微張喘著氣，想要說什麼卻張嘴無聲，活脫脫像被奪了神智，雙目空洞失神，她愣愣地望著來人：

    ”你剛剛說什麼?誰死了?”

    太監害怕地嚥了咽口水：“沈……沈星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