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尚書識趣地皺了皺眉，也做出一副心痛如絞的神態，上道地附和沈星野：“陛下言之有理，是臣等思慮有失，那南楚之地氣候溫和，不若順道叫老夫子們去南邊的學宮坐鎮，子曰有教無類，想來夫子們自然也是願意的。”

    沈星野讚許地瞟了禮部尚書一眼，頷首：“愛卿說得不錯，此事便交由你吧。”

    他話鋒一轉，臉上仍是笑眯眯：“不過還有一事，環罡學宮山長之位空懸已久，孤有一人選，想聽聽卿等意見。”

    原來意在山長，眾臣聽了半天的機鋒終於覺察到皇帝心意，鬆了口氣，紛紛道：“不知是哪位學士?”

    沈星野坐在上位打量眾人神色，悠悠道出三字：“宋雲初。”

    堂內安靜片刻，眾臣紛紛露出驚詫神色，迭聲低問：“陛下竟將淮寧公主帶回了大夏?”

    沈星野好整以暇地看他們過分浮誇的驚慌神情，心裏頭十分好笑。

    這些人精得很，早都知道了宋雲初在大夏，還要裝作若無其事，沈星野便也不拆穿，正氣凜然地說：“淮寧公主不堪受辱，欲投明主，孤自然不能坐視不管，眾卿以為以宋雲初之才學，當不當的上這學宮的山長呢?”

    這事兒就又顯得十分微妙了。

    照理來說宋雲初是南楚送過來和親的妃子，被她逃回南楚，大夏爲了要回她而開戰是順理成章，可後來南楚皇室將宋雲初大名上了玉牒，聖旨一出，全天下都知道了宋雲初是楚王烈的親女，是正正經經的宗室。

    夏帝在春風關求愛不成，這一戰就擱置了下來，兩國僵持，倒也相安無事。

    誰料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宋雲初這淮寧公主之位坐的並不長久。

    她受封一月都未滿就出了慶煕觀之變，養母段鶯刺殺了淑貞太后，宋家被滅門，楚王越的態度模稜兩可，那之後，南楚都在說，宋雲初失蹤了，傳到大夏，也是對其深信不疑。

    但能位極人臣的都是些人精，宋雲初回大夏的事兒再隱秘也有馬腳，重開金光殿也不是什麼無聲無息的事情，眾臣們稍加打探就都知道了宋雲初的事兒。可他們又不敢真表現出自己都知曉了的樣子，沈星野不把這事兒放到明面上就是要他們閉嘴保密，所以朝野上下的心態都出奇的怪異。

    既欣喜宋雲初回宮，陛下心情變好，又苦惱如何裝模作樣，不露痕跡。

    原本宋雲初若只是待在後宮安生做個雲妃娘娘也就罷了，可陛下竟要她來做環罡學宮的山長。

    這山長之位非學行均善之人不可當，又不能籍籍無名，宋雲初好巧不巧，兩樣都佔了，意外地挑不出什麼錯來。

    “先帝曾言，凡書院之長，必選經明行修、足為多士模範者，孤聽聞宋雲初之前雖是女扮男裝，但此人少年登花萼樓議政，又是少年狀元，品行端正，名滿天下，這山長之位予她，再合適不過。”沈星野見眾人皆不言不語，微微一笑，娓娓道來。

    大夏的茶館話本子裡偶有寫到宮闈秘事，言云妃狐媚，夏帝暴戾，都是戲言，做不得真，眾臣更不可能拿市井傳言來詆譭沈星野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只好含氣吞聲地應承下來，一併跪在清風蘭雪堂上齊聲呼：“陛下英明!”

    英明的陛下心滿意足勾起唇角，揮揮手叫他們都散了：“去吧，今日之事不可與外人道，時候到了孤自有吩咐。”

    硃紅絳紫們便慢慢退出了清風蘭雪堂。

    沈星野坐了許久，腰挺得痠痛，邊上侍候奉墨的寺人便上前給他輕輕捶背揉腰。

    “下去吧。”新來的伺人力道不足，沈星野揉了揉眉心，忽而想起什麼似的起身道，“湯泉宮不是建成了?擺駕湯泉，孤去試試這熱湯。”

    雖然這熱湯是爲了替宋雲初療養身子而挖掘，但堂堂皇帝陛下去舒緩一下也未嘗不可。

    沈星野心情頗好地想，等下回便叫嬌嬌與我同浴，孤也可一嘗世俗之樂。

    湯泉宮裏一片寂靜，守著的宮女因著宋雲初不喜人多都退避了下去。

    沈星野到時，宮裏一點人影也無，他皺了皺眉剛要呵斥，就聽到一陣輕微腳步傳來，藕色衣裙的宮女頷首行禮，悄聲道：“見過陛下，娘娘在裡頭泡湯，衝撞您了。”

    沈星野愣了愣，沒想到兩人竟撞上了。

    他一笑，擺擺手：“竟是巧了，既如此，你也下去罷。”

    飛鴻乖覺地同沈星野身後烏泱泱侍從離開，極有分寸地守在湯泉宮門口附近等待聖命。

    沈星野胸內一陣激盪，踏入了湯泉宮，原想著宋雲初會同自己打招呼，卻見那人歪著頭睡了過去，熱湯跑得人雪白的肌膚都泛起了櫻花似的紅粉之色，看起來氣色比之前好了許多。

    他無奈地看了宋雲初一眼，自到屏風後去換衣服了。

    於更衣一道，兩人都是各中苦手。

    沈星野身上朝服都是裡三層外三層，每日清晨由最手巧的宮女寺人服侍穿戴，叫他自己脫下來要費好一陣功夫，更別提上頭串串的珠玉玲琅，抬手間就是珠玉相撞的脆聲。

    這聲兒斷斷續續將睡眠止杳的雲妃娘娘叨醒了，她素來有醒床氣，剛要蹙眉，眼睛卻定在了那屏風之上。

    薄薄的鮫紗屏風映出個人影，料想是個漢子，長髮灑落在肩頭被髮帶挽起，露出個赤裸寬闊的臂膀。

    他身上衣裳繁重，褪了一半在腰間，肌理分明的脊椎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肌肉，並不雄壯，是健美無比的流暢身材，像極了一把蓄勢待發的弓，線條勾人。

    宋雲初看得有片刻魔怔，很想伸手在那弓弦上拉箭，不知會是什麼樣的光景。

    玉佩解下放在一旁的碰撞聲音叫她醒了神，宋雲初慌里慌張地動彈一下，發出水花聲。

    屏風那側的人好像發覺她醒了，卻還是不緊不慢地脫著下裳，宋雲初被湯浸潤得紅撲撲的臉依舊朝著那麵屏風，正看見那人修長的腿，羞赧得攥緊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