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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人間見白頭

    倘若祝南弦拿介柔星威脅,林飛瓊必然自亂陣腳。

    “飛鴻,世上最令人扼腕的是什麼,你知曉麼?”

    飛鴻搖了搖頭回道:“願聞其詳。”

    宋雲初低垂著眼眸,手指撫過紙上未乾新墨,染了一指黑,看起來滑稽可笑,“英雄氣短,美人暮首。”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希望祝南弦真能保下淮安與林飛瓊,這也算是她現在不可多得的私心了。

    金光殿的四方天空望去,大夏晴空萬里一碧如洗,金輝鋪滿了宮道上的磚石,不知可否照亮南楚墨色的夜。

    飛鴻給她磨開松香清幽的墨錠,輕聲道:“娘娘是怕陛下也是如此麼?”

    這一聲將她從紛擾裡打回寧靜,宋雲初的嘴角在聽見陛下二字就不由得微微抿起,帶著自己也不知道的溫柔:“他不會。”

    佛經萬卷,是她為亡國楚民和陛下求的福祉,她心裏的那個星野太子和大夏皇帝都將洪福齊天。

    飛鴻道:“娘娘也不會的。”

    謄好的佛經被裝裱好收進內庫,飛鴻伺候宋雲初洗漱。

    宋雲初水寒體虛的症狀沒法子可解,沈星野便挖了座湯泉宮,皇宮龍脈之下有汩汩熱湯,太醫說可以藉此溫養,於是沈星野一聲令下便派人加急在熱湯之上蓋了座宮殿。

    雖有暴君之名在外,可沈星野行事一向簡樸,就算是為宋雲初療養身體,湯泉宮也是在前人舊址上重新加蓋,耗費不了幾個銀子,這幾日裡新殿散了氣味,飛鴻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叫宋雲初去試試了。

    說起來,原先宋雲初是不願意叫沈星野搭這新宮的,正值戰事,大夏朝中已傳著她從南楚逃來的流言,此刻沈星野又要大興土木,便是鐵板釘釘的暴戾乖張,早先就有人說她是個狐媚子妖妃,這會兒不知又要怎麼編排,宋雲初哪裏受得住這個,勸了沈星野半晌。

    沈星野自己私庫掏了銀子,湯泉宮舊址又是先祖皇帝沒蓋完的大明宮,徵用的工人俱是前線士兵的族人,朝廷中就沒有了異議,反而有近臣寫了奏章誇耀他的賢明仁善。

    宋雲初哭笑不得,算是默許了沈星野,湯泉宮落成那日,還親自掛了張匾上去。

    “嬌嬌白日教書,夜裏育人,精力不濟身嬌體柔,孤造一千座湯泉宮也是捨得的。”沈星野語氣曖昧低緩,挑了點脂膏去搓宋雲初的手,他天天鍥而不捨地潤著宋雲初佈滿傷口的手,如今這手已經玉石般滑潤,恢復了當初的姣好,傷口也癒合脫疤,就連寫字生的繭子也被沈星野搓磨掉幾顆。

    高高在上的皇帝給人做這事兒像得了趣,宋雲初也任由他搓自己的手,搓得兩個人的手都一般暖和。

    “好像平常夫妻冬夜裏取暖似的,我瞧丈夫就是這樣給妻子搓手掌。”宋雲初笑著揶揄,“只是忘了從前是誰,數九寒冬裡頭還要我一個人挨凍,分配來了沒人住的冷宮。”

    在眼下看來冷宮不過戲言,要論三宮六院最尊貴的地兒,金光殿可躋身前列,後來史冊記載,自夏帝沈星野後,金光作椒房,是為中宮。

    “陛下蒐羅了些話本摺子,娘娘泡著,可要奴婢念給您聽?”飛鴻跪下去點了道淡淡的心字香,香篆裡混了安神寧心的藥材,是太醫院特地調配的。

    膝旁金託上置了些書冊,這是沈星野怕宋雲初泡湯無趣,特地叫飛鴻在一旁伺候讀書。

    宮殿裡擺著張大屏風隔斷,宋雲初獨個兒在後頭更衣,飛鴻在一邊並不上手,這也是沈星野的吩咐。

    宋雲初從前是疲懶慣的,洗臉也要青黛丫頭來,從宋府凋零她也沒了那樣子的小姐作派,自己不甚熟練地剝了衣裳邁上玉階,然後才緩緩坐下沒進了嫋嫋生煙的湯池。

    飛鴻沒聽到宋雲初回答,便自發挑了個冊子對著屏風念起來,一時間整個殿裡只有飛鴻抑揚頓挫的讀書聲和時而泛起的淅瀝水聲。

    湯泉水熱,南邊天氣本就溫暖,王公貴族間也就不興這個,宋雲初也是頭次泡,嗅著那淡淡香味迷迷糊糊間竟把頭一歪,睡了過去。

    清風蘭雪堂內,硃紅絳紫官袍的臣子稀稀拉拉站了一排,足有五六位,俱是朝中頗有權柄的重臣。

    沈星野端坐胡椅,不緊不慢道:“鎮遠侯已下十城,期間來信說到一怪事,當地楚民,富商官宦之流入學唸書,這餘下的平民,僅識大字,孤欲在那十城之地興辦學宮,不知各位大人覺得如何?”

    本朝廉政清明,臣子間猜忌無多,也同沈星野初登基時雷厲風行的作為有關,眾臣皆奇怪他變了性子,又怕他的威嚴,是以朝野上下一心,就爲了能哄得這犯頭疾又失憶的新皇安分點。

    這次沈星野提出要將南楚失地一併納入大夏的學宮制度,於公於私都是件大好的事,眾臣想不通陛下為何要特地留了人在清風蘭雪堂議事,一時間氣氛緊張,唯有禮部尚書站出來一步,道了一句陛下深謀遠慮。

    沈星野聽他不痛不癢拍了馬屁,心裏嗤了一聲,面上冷色卻化開,露出一個寬和溫良的笑:“學宮之中,尤以環罡為尊,可有異議麼?”

    自然是沒有的,眾臣你看我我看你,御史臺來人上前一步拱手道:“南楚十城若建學宮,必然群龍無首,陛下是想要從環罡學宮中借人去教化楚民麼?”

    沈星野肅然道:“孤曾去學宮考察學子,見到許多白髯夫子,德行、學問俱佳,只可惜環罡之地到底寒涼了些,上了年歲的先生受不住凍,多半要早早地頤養天年去了,叫孤著實心痛。”

    禮部尚書識趣地皺了皺眉,也做出一副心痛如絞的神態,上道地附和沈星野:“陛下言之有理,是臣等思慮有失,那南楚之地氣候溫和,不若順道叫老夫子們去南邊的學宮坐鎮,子曰有教無類,想來夫子們自然也是願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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