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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買一個瞧瞧

    “娘娘沒見過磨喝樂罷?這是大夏特有的小玩意兒,慈恩寺附近賣得最好的是手執蓮的磨喝樂。”

    鶴十一指著一個手裏拈蓮花的磨喝樂,宋雲初看去,突然福至心靈,笑道:“我知曉了,是因為鹿母蓮花。”

    宋雲初自小念佛,佛經故事裏有鹿母蓮花夫人,所到之處步步生蓮,她一胎生下五百俊美大力的男子,是宜男多子的象徵。

    南楚並沒有多求子的風氣,所以鹿母蓮花並不流行,反倒在民風淳樸的大夏更時興些,故而這磨喝樂,也成了大夏特有。

    “乞巧節將至,蓮花磨喝樂最受姑娘貴婦的歡迎。”鶴十一道,“娘娘要不要買些回去玩?”

    她若是買了,倒成了她不端莊,好端端放一個求子的磨喝樂在宮裏,難道不正是向沈星野邀寵麼?

    宋雲初搖搖頭,轉念一想,又促狹道:“入鄉隨俗,我買一個瞧瞧。”

    她下了馬車,在攤子前仔細對比幾番,買了個最精細漂亮的磨喝樂。

    那飛天佛子嗔眉笑目,手裏執著並蒂蓮蓬,身上綴著金鈴,鶴十一付了銀子,宋雲初便拿著它進去寺裡了。

    空曠佛殿香案上一個青衣小人靜靜立著,它身後的佛龕掛著一盞玲瓏剔透的宮燈,每一面都繪著山水神話,再看燈下的往生牌位,鐫刻著善若二字。

    這是專給尹善若闢出來的靈殿,宋雲初得空的時候總會來這兒瞧瞧他。

    她進到殿裡,把買來的磨喝樂放在青衣小人邊上,兩個泥娃娃相映成趣逗得她笑了笑,忍不住喃喃道:“你在大夏這許多年,應當知道祝南弦多厲害罷?陛下叫他去平南楚了,不多時柔郡城破,你說他們會不會恨我?恨也沒法子了,介子越做錯了好多事,南楚該換一番風貌了。父親在世的時候要求我行君子之道,其實我並不清楚自己如今所做是否為君子,可我不悔。待南楚事了,我就能帶你回去見見爹孃了……”

    她顛三倒四地絮絮叨叨許久,直說到自己心裏舒坦了才從蒲團上起身,跪著的膝都軟了。

    自宋家滅門後也有兩個多月,她仍然是夜夜夢迴慶熙觀那一日,面對著沈星野說不出口的話只能來大慈恩寺對尹善若講。

    世上終究是沒有重圓的破鏡和收回的覆水,唯有滿地的碎痕隨著歲月的消逝被打磨光滑,人來了瞧不出甚麼差別,可心裏總有刺在。

    尹善若的泥人捏時就做了個笑模樣,宋雲初看了他和磨喝樂的笑臉,心裏寬慰些許,撐著身子起來,闔上眼唸了段佛偈。

    一切行無常,生者必有盡,不生則不死,此滅為最樂。

    她禱唸了三遍,沉沉地磕了一個頭,這才起身往外走去。

    佛殿的門檻邊上倚著白衣金帶的玉面公子,那公子背朝著宋雲初,直直看著寺院中央紅帶飄飄的梧桐樹,目光深遠。

    宋雲初怔了一下,繞到那人身前去看,白衣公子手裏還拿著一個同尹善若小人邊上那個一模一樣的蓮花磨喝樂,神色坦然自若,儀態大方,叫人一看便知是貴族養出來的人物。

    “陛下怎麼來了?”宋雲初望著他手裏的磨喝樂心不在焉地詢問。

    沈星野也不問宋雲初在裡頭同尹善若說什麼,只是搖了搖手裏的磨喝樂:“你把自己的磨喝樂給了尹善若,我來給你買一個新的。”

    逝去之人不可追,其實他就是知道宋雲初要來慈恩寺拜尹善若,專程在這裏接宋雲初回宮。

    宋雲初拿過磨喝樂左看右看,強壓下心底的悸動,笑著道:“多謝陛下了,咱們回宮吧。”

    沈星野便一言不發地走在她前頭,環罡的天色好得不像話,日頭斜斜照射下來,熱得不行,他便用自己的身影給宋雲初擋住太陽,板正地行路。

    宋雲初就被籠罩在他的影子裡,交匯成曖昧的人影,曬不到一點陽光。

    那一瞬間宋雲初突然覺得不會再有錯了,南楚可以交給這樣的沈星野。

    前陣子裡隱而不發的不安都被化作此刻靜淌的日光傾瀉而下,宋雲初悄悄去看沈星野的身影,高大如玉山,足以扛起千鈞重擔。

    “祝南弦若真打入柔郡,陛下能讓我去一趟嗎?”她跟上去,揹着手問。

    沈星野道:“自然是要去的,我陪你一道去。”

    宋雲初玩著磨喝樂嘆了一聲,戲謔道:“陛下如此對我,叫我不知道怎麼回報纔好了,你說這鹿母蓮花會不會保……”

    她嘴邊噙笑,沈星野卻聽不得這樣的話,倏爾轉身。

    低頭間溫熱吐息擦過宋雲初的側頸,落下曖昧的溼痕,這是宋雲初清醒時頭一回看到沈星野這般不堪忍耐的模樣。

    高冠博帶的翩翩公子壓抑著羞意,喉間發出低喘,似撩撥也似威脅的道:“宋雲初,莫要說這樣輕浮的話。”

    沈星野薄薄的眼皮泛着紅色,咬牙切齒,“真教我想在金身佛像前剝了你的衣裳行雲雨。”

    宋雲初趕緊朝著佛殿的方向拜了拜,拉著這丟人的皇帝走了。

    是夜,遠方的戰場風雨悽清。

    細密的雨點打在冷鐵之上發出泠泠碎響,烏黑昏暗的天地之中數千數萬的兵馬長蛇一般涌動。

    大夏勢如破竹,一路向南衝破了垣野城等五座城池,祝南弦白璧無瑕的臉上濺了幾道血沫,襯得他目光如炬,在這黑天中竟如雷電般明慧。

    隨他幾經生死的長槍被血洗淨,雨水和著血水淌下滴落,浸泡了腳下無名的雜草和鮮豔的野花,散發著一股鐵鏽血腥和花香融合的奇怪氣味。

    低垂的天幕籠罩著四野像座密不透風的牢,牢裡是廝殺轟鳴的兩軍。

    年輕的武將傷重難忍,英挺的眉目皺成川字。

    他身後百萬雄兵在紙醉金迷的腐蝕下疲軟地流竄,全無士氣。

    城上本來獵獵飛揚著的鑲黃邊的紅色旗幟七零八落地豎著,有的斷了半截,有的已經看不清上面的楚字,只有邊上的皮面大鼓巍然不動,肅穆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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