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還缺先生麼
金屋藏嬌,從來不是最好的法子。
宋雲初應了。
環罡的學宮矗立於甜水巷,聽聞陛下大駕,各個學子都嚴陣以待,以從容應對天子的問詢。
宋雲初穿了身月白長衫綴在沈星野後頭,權當作一個年輕文官,打量著學宮四處。
夫子們形容端正,學子們書聲琅琅,走到一處庭院還能看見一座高臺,上面坐著個白髯先生,底下烏泱泱一群人安靜聆聽。
帶路的小廝解釋道:“這是講經臺,夫子們空閒的時候會在臺上講書文,因著打頭的一個是經科講老莊的先生,此處便叫講經臺了。”
像南楚那般尚文的國家,也沒有這樣的講經臺,不過是文人墨客間清談幾局。宋雲初頓步思索,卻聽到有學生問:“民間傳聞陛下暴戾無償,今歲又為雲妃娘娘向南楚開戰,夫子以為如何?”
宋雲初回大夏一事極為保密,是以南楚人以為淮寧公主杳無蹤影,大夏則以為雲妃在南楚失蹤,陛下震怒,要大軍壓境,討伐南楚。
這事兒越傳越離譜,到平頭百姓耳裡,就是暴戾天子衝冠一怒為紅顏了,如今學宮中也有這般傳聞,可見皇家密辛最是吸引人。
這廂宋雲初聽到自己名字,仰頭看去,那提問的學生年歲尚小,約莫七八歲,聲音還帶着兒童的稚嫩清脆,可他這年紀便能關切家國天下,長大後若是當了官,一定會是個好官。
沈星野也跟著停下來,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邊上作文官打扮的宋雲初。
“興亡百姓苦,南楚疲軟,楚王昏庸,世家大族多紙醉金迷,”那夫子悠悠道,“楚人受世家打壓已久,武力積弱,我大夏鐵騎一舉攻之,這天下一統,難道不是好事麼?今人只知陛下的暴名,卻忘了陛下做太子時的光風霽月,先帝病弱,星野太子執政數載,家國大事,當不當做的,陛下心中自有分寸。至於這宋雲初……”
夫子嘆了口氣:“少年成名,而後家門被屠,陛下一戰,非是私情,也為大義。”
坐擁江山的,若盡是介子越那等涼薄之人,不能長久。
那夫子還絮絮叨叨說了許多,後頭的宋雲初沒聽,跟著沈星野去見學丞了。
婆娑樹影落在學宮不染塵埃的地面上,宋雲初踩上去,踩碎一地落影,忽而道:“學宮還缺先生麼?”
沈星野靜靜望著宋雲初,這瘦弱小姐肩上擔了許多重擔子,如今都被他一件件慢慢卸了下來,成了從前瀟灑自在的樣子,沈星野於是緩緩說:“缺。”
“缺一個叫宋雲初的先生,若有她坐鎮學宮,定能教出丹心碧血的好兒郎。”沈星野鄭重道。
“她不好請,”宋雲初伸出手,一字一頓,“但如果是這天下之主來請,分文不取。”
沈星野緊緊地拉住她的手:“那敢情好,宋夫子。”
不過月餘,學宮裏新來了個姓宋的夫子,還帶來一個容色妍妍的女學生,叫祝錦言的,一道聽課。
那夫子博聞強識,行動間如春風拂面楊柳依依,每日下了課,學生們都能看見一架馬車來接,直往城中皇宮而去。
人人都說,宋夫子是天上文曲星下了凡,就連陛下也頗看重他呢!
只有祝錦言被宋雲初拉著去讀書,每日散了學還要在馬車上與滿身泛酸氣的夏帝陛下面面相覷,萬分後悔自己答應陪宋雲初出宮。
從古至今都是女子無才便是德,祝錦言信奉這樣的金科玉律,學宮裏也只她一個女學生,可陛下居然也沒說什麼,顯然是默許了。
她勤勤懇懇學了幾日,手抓著毛筆也能寫幾個歪歪扭扭的大字了,爲着感謝沈星野與宋雲初,特意寫了幅字裝裱,送去了金光殿。
夜間宋雲初邀沈星野共賞,燭光搖曳下墨色濃淡變化。
琴瑟和鳴。
礙於這四字,夏帝終於能在金光殿留宿了。
宋雲初真正到了學宮任教才發覺,這地方確然是與南楚國子監不太相同的。除卻老莊、算術,還有習武的學生,宋雲初每每散了學都能見著赤膊的男兒在校場上練習騎射武藝。
“大夏的男兒若連騎馬都不會,算什麼漢子?”餘泊亭講到這兒分外驕傲自得,“便是我,從前也能拉動一石左右的弓。”
南楚的貴族們雖然自詡精通君子六藝,卻細皮嫩肉得拉不開一張一石的弓,他們用的弓都分外輕盈,權當作投壺一般玩樂罷了。是以林飛瓊那樣的武將在朝堂之上並不受重用,更別說他是拖著傷體和祝南弦作戰了。
“餘夫子都如此厲害,那鎮遠侯戰力幾何?”宋雲初問道。
“春風關捷報頻傳,鎮遠侯已經攻破了垣野城,祝小侯爺是年年都在皇家圍獵取頭名的少將軍,南楚不過強弩之末。”餘泊亭似乎對祝南弦十分信任,但宋雲初卻有些踟躕不定。
“若是如此,不下一旬便能攻克南楚,直搗柔郡,可我仍有些擔心……”
介子越看似無能,卻能夠一朝拔出宋家滿門,他當真沒有想過若是宋雲初選擇去大夏,自己要如何抵禦大夏的怒火麼?
宋雲初苦笑著想,是這日子過得太平,叫她真以為自己能安安穩穩地做個教書先生了。
她沒說完,餘泊亭拍拍她的肩,爽朗道:“無礙,有鎮遠侯在前線,陛下坐鎮環罡,大夏無後顧之憂。”
“但願如此。”
林飛瓊走後不久,介子越去了一趟大相國寺。
南楚禮佛,楚王烈尤甚,從他讓宋瀾把宋雲初寄養於了慧身旁可見一斑,但這任的新皇介子越卻是不信的。
他到大相國寺的次數了了,上一回還是宋雲初去大夏和親,他心中存著對聖旨和宋雲初身份的疑慮,去向了慧打探,可那禿驢處處打啞謎,叫他什麼也沒摸清楚。
“先帝禮重佛門,大相國寺在京畿之地舉足輕重,便是孤也不能輕易撼動,所以他纔要叫宋雲初在大相國寺裡頭藏著,是怕母后、怕我們發現她的身份。”